“我们郡公爷不喜欢。”雅儿低着头道。
闻言,奉珠便没再问。
这院子比奉珠和李姬阳的院子要略大一些。
大厅中,东面窗下,置有两扇屏风,屏风之间是一张低矮儿宽大的坐床,光滑的紫檀木面上铺有一张编织有花纹的凉蕈。
一身白绸衣,神色木然的阿婉正跽坐在一张小几旁,双手逮着玉轱辘碾茶末子。
墙角的梅瓶里插着芍药花,隐隐的透着香,李元拉开内室的门,跽坐在地板上看着阿婉。
“你为什么要把七弟妹请来,七弟与我一母同胞,只要我们老实本分,七弟不会亏待我们的。”
阿婉碾好茶末的时候,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也被沸水顶开了盖子,呼呼的冒着烟气。
烟雾里的阿婉是李元没见过的瑰丽,他从不知道面貌平凡的阿婉会有这样的好颜色。
仿佛想起什么,他忽而恼怒砸门,把门砸得咣当响,“我知道你,七弟绝不会容得下那个狗杂种,你不快活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哼!”
咣当一声,他猛的把门拉上。
阿婉掀开自己的白衣,那衣衫下的皮肤鞭痕遍布,就没有一块好地方。
她慢慢转头,看着那扇被他摔打的仍然发颤的门,冷掀起嘴角。
“大嫂!”奉珠由雅儿领进门,见着正跽坐在胡床上的阿婉,便欠身道。
“过来坐,无需多礼,郡王妃。”她木然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语气淡淡的。
奉珠假作没听出她话语里的疏离,笑着在她对面跽坐下。
“大嫂找我来何事?”
阿婉看了看跟着奉珠来的这些人,道:“郡王妃好大的架子,走动都有这么多人跟着,不过无妨,我料到了,茶盅准备了很多。雅儿,带她们下去,好好招待着。”
“是。”
“你们下去吧。”奉珠也道。
阿奴看着小几上红红绿绿的点心就流口水,垂涎的瞅着。眼巴巴的瞧向奉珠,死活不愿意跟着下去喝那劳什子的茶。
奉珠一笑,招招手让阿奴过来。
“这小丫头让我给宠坏了。她最爱吃点心了,听着大嫂做的点心美味,巴巴的要跟过来,无礼之处,大嫂不要介意。”
阿婉淡淡的打量阿奴几眼,见她瘦小的不过**岁模样,便道:“我还以为她是个男童,郡王妃故意留在身边,寂寞时使用的。”
“大嫂这话何意?”奉珠隐隐觉得她这话说得怪异,就算阿奴是个男童,她又要怎么使用?
难不成真是她想的那样,可是这么大的男童还是小孩子吧。
阿婉看了奉珠几眼,见她满面红光,幸福之极,便淡淡道:“回去问问你的郡王爷吧,他一准知道。”
阿婉将碾的细细的茶面舀了一勺放在紫砂杯里,又用白不布巾隔着热,端起烧开的沸水,有技巧的转动手腕,把水倒进茶杯里,随着水慢慢注满,水面上出现了一副山水画。
奉珠看得惊叹,称赞道:“大嫂的分茶之术真真了得。”
阿婉并不多说话,而是淡淡道:“弟妹,请用茶。”
“多谢。”
奉珠端起茶杯,慢慢吹凉,看着茶杯中的山水画,笑道:“这画面这样的美,我都不舍得喝了。”
此时,阿婉已经又充好了一杯,端起,吹凉,又道:“弟妹,请。”
“请。”奉珠道。
阿婉慢慢饮了一口,奉珠亦同。
见奉珠喝了,阿婉拿起搁在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冷冷一笑。
明堂之中,东窗下榻上,老王爷正安稳的坐在那里下棋。
见着李姬阳进来,便道:“阿阳,来,咱们爷俩下一盘棋。”
李姬阳没有说话,未脱靴就盘腿做到了老王爷对面。
老王爷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自己的银白长须,瞧着他那副模样便了然笑道:“担心珠娘啊。别担心,珠娘聪明着呢,你要相信她。你们结发为夫妻,便要生死与共,你总是护着她,也不是个法儿。”
闻言,李姬阳脱了靴扔下塌。
“这就对了,你一路走来也不知沾染了多少尘埃,脱了它们扔掉才不会弄脏了我的塌。”
“阿翁,我还以为你会躺在床上。”李姬阳把一颗红宝石的棋子往前推了一个格子,淡淡道。
“不急,一会儿我再躺下。以前啊,我总想着,你爹会醒悟过来的,他以前还是很孝顺的一个孩子,我哪里想到他越发不成气候了,知道王位落空,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我听阿信说,他现在已经不成人样子了。还是早了的好,省的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你说呢,阿阳。”老王爷看着李姬阳道。
“阿翁,我从没后悔十年前做下的事情。母妃难产的那天夜里,我听见母妃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我去找他,让他来看看母妃,可他却陪着那个女人将我打了出去。我很愤怒又担心母妃就偷偷溜进了产房,躲在柜子里,透过柜门的缝隙,我看见母妃身下的血染红了床铺,看见血色逐渐的从母妃的脸上褪去,直到母妃浑身冰冷,奄奄一息。然后稳婆惊慌的喊叫,血崩了,血崩了,再然后,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他携着那个女人进来了。”李姬阳捏着棋子的手在发颤,他力图让自己显得平静起来,手放了下去,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那时候,你只说是那个女人毒害了你母妃,其余的便是和阿翁也不多说,你不知,阿翁当时有多伤心,你这个狠心的孩子。”老王爷落下棋子,也停止了动作。
“他们两个人在奄奄一息的母妃面前卿卿我我,母妃伸着手,看着他,他无动于衷。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走近母妃,笑着说:‘郡王妃你安心的去吧,我和平年会好好的照顾你的孩子的。’然后他冷眼看着母妃,对那个女人说:‘药下的有点少,血流的太慢了,她怎么还不死。’”
老王爷猛按看向李姬阳,颤抖着嗓音道:“是、是他害死了姬氏?”
李姬阳蓦地闭上了眼,少顷,又道:“母妃生产的那日,我正和侯勇一起在练武场对打,知道母妃生产,我就跑了过去,身上带着我自己的佩剑,一直都带着那把佩剑。然后我看见母妃猛然坐起身,双目睁大,五指成爪,怨恨滔天,死不瞑目。我自己也是,那时候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他没想到我会在屋里,怔然的时候,我就一剑刺了上去,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一剑刺进去,血便喷了出来,喷了我一脸,杀完了人,我才知道害怕,她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害怕的看着他,我求救的看着他,叫他‘父亲’,也许我是希望他能安慰我的,可是我杀了他最爱的女人,他疯了,扑向我,夺过我手里的剑就杀我,我到处跑,可总也跑不出那间屋子,然后,六娘冲了出来,在他举剑砍向我的时候用一条胳膊救了我一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