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黄的汤药送到九娘的嘴边,她已经张不开嘴,让青叶掰开她的嘴送进去,原本以为这样就喝进去了,可是不过一会儿工夫又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卢氏看着这个孩子心中可怜她,想着最好能喝进去药,喝点药兴许就好了呢。
遗直大概知道杜九娘时日不多,便请了几天假,见卢氏这般,便道:“娘,别喂了,从今早上开始就吃不进去一点东西了。”
卢氏放下药碗,起身,看着憔悴的大儿子,拍了拍他的手。
“寿衣、棺材等物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遗直舔舔自己干涩的嘴唇,艰难的点点头。
“生命无常……”卢氏还想劝说一些什么,可是看到床上被白纱包裹住整颗头颅的杜氏,便什么又都说不下去了。
“宁淑很好,有宋大家教导她,这些日子以来乖巧了很多。你放心,有娘呢。”
遗直点点头,在杜氏床沿上坐下。
这喜事刚过去几日啊,又要准备白事。卢氏由青叶搀扶着往外走,还是督促着,让郝总管快些把府里的红灯笼都挑下来吧。
“白灯笼可都预备下了?”
“预备下了。”青叶答。
“让人去通知珠娘吧,让她也有个准备。韩王府那边,等咽了气再去也来得及。”
“是。”
遗直看着她如今这般的境况,纵然是有再多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
杜九娘缓缓睁开了眼,她眼神清澈,当看到遗直就坐在她的身边,她尝试着张开嘴,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你别急,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遗直见她有转好的迹象,忙压下她的肩膀,让她躺着说。
“阿直……”她缓缓的道。
“我在。你想什么?”遗直抹一把脸,心中高兴,以为给她喝下去的药终于见效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杜九娘缓缓的道。
“别说了。我也有不对。”遗直惭愧道。
“不……你让我说、说完。”杜九娘大喘气道。
“不要急,我在这里,我听你说完,慢慢说。”遗直安抚她。
“我从小就、就没了亲娘,是、是在后母的手下讨生活,她从没教过我一个公府主母该、该如何持家。”连着说完这一长串字,杜九娘又开始大喘气。
遗直给她顺着气,让她不急慢慢说。
“来、来不及……我……照顾好宁、宁淑,我不希望她跟、跟我一样。”杜九娘激动的挺起上身,枯瘦如柴的手一把攥住遗直的手,一双凹下去的眼睛猛的瞪大。
“好、好,你放心,快躺下。”遗直心中隐隐不安。紧紧攥着杜九娘的手。
杜九娘想要笑,可是白纱裹着她的脸颊,她笑不出来。
“阿、阿直,我是真、真的……爱你……”杜九娘白眼一翻,挺直的上身猛然松软下去,仰倒在床榻上。
手臂垂在床下,眼睛闭合。
遗直试着去探她的鼻息,是冰冷的。
遗直抱住自己的头,低垂着,良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有丫头进来送膳,才发现杜九娘已经死去良久,丫头吓的打翻了汤碗,惊叫一声就去禀报卢氏。
遗直缓缓站起来,眼眶通红,眼中血丝弥漫。
“来人。”
“是,大郎君。”一个侍婢听到呼唤立即跪在遗直身旁听候吩咐。
“去把你们大少奶奶最喜欢穿的衣裳寻出来。”
“是。”侍婢听了,便立时去翻找杜九娘的箱笼。
“来人。”
“是,大郎君。”外头又有一个侍婢跪下。
遗直忙然的想了想,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便摆摆手,让她下去。
卢氏得到消息,忙领了早就请到府上的殓妆婆子进来。
卢氏面容凄然,对殓妆婆子道:“务必让她看起来和生前一样美貌。”
“夫人放心。”殓妆婆子半蹲行礼,把自己的大木盒子放在地上,便跪在杜九娘面前目不斜视的虔心给她恢复面容。
“阿直啊,你、你去外头照看着去吧。你爹已经让仆从去通知亲朋好友了,你去看看郝总管还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在边上提醒着点。”卢氏见遗直木然的站着,一副失了心魂的模样,忙推推他,给他找点事情忙着。
遗直应着卢氏的话,却反倒坐在榻上不动了。
卢氏怕他失魂,忙拍拍他的脸道:“阿直、阿直。”
“娘,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就出去帮忙。”遗直看着卢氏,让卢氏知道自己并没有事情。
卢氏这才放了心,嘱咐一个丫头照看着他,有事立即通知她。
晋阳郡公府上,一开始就听到房府里的动静了,待问明白了情况,宝庆就把消息写在纸上压在药碗底下给送了进去。
李姬阳看了看,便塞进自己的衣袖里。
进了屋,见奉珠正躺在床上睡着,便牵牵她的耳垂,把她叫醒。
扶了她起来,半搂在怀里,哄着懒得睁眼的她张嘴喝药。
当苦涩的药汤灌进嘴里,奉珠被苦的直皱眉,慢慢睁开眼,不满的看着李姬阳。
“你给我喝的什么,好苦。”
“喝了这个让你更美貌。”他哄着道。
“养颜的参汤吗?”奉珠张口试着喝了一点,便忙摇头,推开,“这个汤和我以前喝的不一样,我以前喝的很美味。你的厨娘手艺太差了。我要绿琴熬的汤,不要这个。”
“再喝一口就不让你喝了。”他并不放弃,又送到她嘴边,诱着她喝。
“不喝,打死也不喝,太苦了。”奉珠闭着嘴,摇着头,死活不喝。
李姬阳无法,端起药汤自己饮下一大口,捏开奉珠的嘴就给灌了下去。
“咳咳,你……”奉珠恨死他了,怎么能这样!
奉珠刚要吵闹,李姬阳便轻飘飘送出一个消息,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这样快。”奉珠立即挺直了腰正经坐在床上。“我这就回去。”
“不急,先用些膳食。”李姬阳压着她,不让她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