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端瑾见不得女子柔弱的样子,也自知刚刚的话有些过份了。
这些年暗中看着她,一天天成长,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的气度雍容优雅,比之千金小姐也毫不逊色,再加上慕以简的关系,自己也轻怠不起来。更何况,当初也不是自己选择她当主事,要不然何须如此费神呢。
因此,慕端瑾忍不住一声长叹,软了语气,抚眉道:“还记得去年三月让你去‘白云深处’吗?手链的来历,相信你已经知晓了。当初河塘里全是泥沙,很难找到。后来估计是顺泥水而下,居然被捕鱼的捞到,他拿到当铺里给当了。本王的人抢先拿到,紧接着慕瑞熙也嗅到了风声,藏在本王这里显然不妥。而你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由你保管最为妥当。”
慕端瑾许是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你在白云深处的时候被乞丐撞了一下,不是有人扶了你一把,就是那时候塞进你衣服里的。本王瞧你向来不太爱在手上戴饰物,加上少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所以也就没和雪盏交待。虽然对本王来说,手链并不重要,但也不能被慕瑞熙拿去。只是,没有想到,跳青莲舞的时候,你居然会戴在手上,众目睽睽,再想遮掩也是不可能了。”
沈青婵紧接着问道:“所以,你是怕生事,才在密室里放下纸条要我留下手链?”
慕端瑾点点头:“本来,本王有很多方法可以拿回手链,最快的方式就是打晕你。但没想到,不知道你为什么,提前去了密室。所以将计就计,也省去你受苦。”
沈青婵忍不住连声质问:“为了一串手链,你赔上了整个醉欢枝,值得吗?你的心是铁做的吗?难道不是肉长的?醉欢枝连坐,你居然袖手旁观?”
“手链不是重点,关键是……”慕端瑾微微皱眉,显然在想用什么措词方好。
“关键是你排除异已,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别人容不得。”沈青婵冷冷一笑,替他说道。
慕端瑾讪讪一笑:“你猜对了大部分,你的办事能力极佳,最善于从繁杂的消息里提取最有用的信息。但世上没有永远不透风的墙,醉欢枝无形中成了他们的眼中盯。”
“还有一小部分是什么?”沈青婵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信息。
慕端瑾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有些哀怨道:“你真是无孔不入,见缝就插针啊。但你要知道,有些秘密,不要打探得太透彻,未必就会有好结果。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你也不用太过于埋怨本王的几个弟弟。是父皇的旨意,不要问为什么,圣意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
沈青婵眸光略微闪动,再次确认道:“这就是醉欢枝倒闭的全部原因吗?”
慕端瑾暗自苦笑,为什么自己培养的人,咄咄逼人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先是妙姬,再是沈青婵,难道自己这个体弱多病的正经主子看起来好欺负?
醉欢枝倒闭的原因,一来的确是因为风头太盛,损害了别人的利益,成了各派系的肉中刺。二来,父皇因为陈年的旧事,醉欢枝的存在,对他来说如鲠在喉,慕瑞熙自编自导的这出戏,刚好正中父皇下怀,难免借机发作了。三来,因为那个人,情根已经深种,不忍再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呆在烟花之地,如此辛苦。
自己这个旁人,又岂能多话。
想想都是头痛,慕端瑾现了冷笑:“还有小部分中的一小部分,但本王有权利不说,你若想知道,总得付出些什么,不如咱们来做个交易?”
人总是这样,一旦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就想刨根问底,所以,沈青婵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交易?”
慕端瑾半是思索,半是认真道:“你若嫁给慕曜凌,本王自然就会告诉你。”
“三殿下真会开玩笑,”沈青婵黛眉微蹙,不悦地看向慕端瑾,“且不说五殿下未必肯娶我,就是这个交易本身担不起这样的代价。”
“既如此,有些秘密还是让它留着,比较有趣,你说对不对?”慕端瑾失笑,自己居然会提这样的要求,难道不知不觉中对她起了防意,这可不太好。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叨扰三殿下,为什么要让我参加皇魁比赛?”沈青婵猜不透慕端瑾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交易,但自己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皇室之间的沟壑,永远道不清说不明,还不如把要紧的问了。
“本来,如果你参加绝对能够艳惊四座,搞不好皇魁也是你的囊中之物。本王也是为了你着想,所以才在斗魁比赛上出了十万两银子。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敢违抗本王的命令。”慕端瑾静静地说着,仿佛真的是为她打算的模样。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的打算,是让她抛头露面,以绝另一个人的念想。只是没想到一向惟命是从的婵主事,居然会选择,不从。
沈青婵“腾”地一下站起来,随即问道:“所以,你故意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在密室里放上任务,就是为了惩罚我,让我惶惶不可终日?”
“你就当是如此吧。”
事实上,是某人不想再用这样的任务折磨她,才要停止。是不是见不着面的时候,怎么狠心都可以。偶尔能见上面,心便狠不起来。
为什么,自己就要这么冷酷无情,将心爱之人推开,能不能也任性一回,还没有机会,能不能再挽回。
看着慕端瑾心不在焉的样子,沈青婵也不好再多问,只是行了礼道:“三殿下能和我说了这么多,已是感激不尽,我也不再强求。只是还有一件事,请三殿下高抬贵手,不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拿回我的卖身契?”
刚刚只是提出想知道醉欢枝倒闭的原因里小部分的一小部分,他就要自己嫁给慕曜凌,那么如果要拿回卖身契,又该是怎样苛刻的条件。
可是卖身契必须拿回来,不能再由人摆布,不能再不得自由,找到娘亲要找的人,自己就会想办法离开皇宫。
慕端瑾静默一瞬,方才问道:“是不是本王现在再要求你做任何事,你也不会遵从了?”
“三殿下应该还记得,自我入宫后,你在我房间里放了装任务的盒子,里面又是一个‘忍’字。那纸条已经被我烧了,你觉得我还是个听话的棋子吗?”沈青婵冷冷地反问道。
慕端瑾伸手抚了抚眉心,今儿个伤神要比以往厉上几倍,那张纸条并不是自己放的。可是这些事,并不能告诉沈青婵。爱恨分明的女子,受不得半点背叛和算计。
“既如此,一纸卖身契,又能奈你何?”关键是沈青婵的卖身契并不在自己手上,若是在,他倒想好好利用。可手上无筹码,难免没底气。沈青婵这样的女子骗不得,自己还有把柄在她手上。若只是自己一个倒也没什么,要是真的害了婳儿,万死难辞其咎。
慕端瑾接着说道:“话说回来,你倒真是不同于常人。被抓到牢里之前,还不忘将所剩银票和众人的卖身契放到密室里。”
“那时候虽没想到会连累整个醉欢枝,但谨慎点总没错。只是,如今看来,为三殿下效劳,搭上身家性命,还是挺不值的。既然三殿下不愿意,强求也没有用。等哪天你想用卖身契来做交易时,咱们再来讨价还价。告辞。”沈青婵行了一礼,难得出趟宫,她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能再耽搁了。
“慢着,”慕端瑾忙唤道。
沈青婵明显有些不乐意:“三殿下还有什么事?”
慕端瑾忍不住失笑,道:“你倒好,一来就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抖个一干二净,如今满意了,也该把怀里的东西留下吧。”
沈青婵一摸怀里的连环扣,刚想伸手掏出来,手忽地又收回,道:“既是我借来的,理当由我归还。若是节外生枝,徒惹别人忧思,我的罪恶本上又要多添一笔。”
慕端瑾轻轻眯了眯眼睛,这女子到底良善。
于是,笑道:“本王记得以前答应过你,在你满十八岁的时候,帮你找人。现在不妨说说,本王依然愿意帮你这个忙。”
沈青婵有些踟蹰,若让慕端瑾帮忙在皇宫里找人,定能事半功倍。可是,宗主是这样的身份,娘亲要找的人是敌是友亦难分辨,贸然行动,只怕后患。
因此,她摇摇头,道:“不劳三殿下费心了。倒是三殿下若想咳症早些好,还是砍了这些绿树。呆在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旧病复发,来掩盖你的狼子野心。”
闻言,慕端瑾先是震怒,慢慢又白了脸色,他淡淡瞥了一眼沈青婵,一字一顿道:“你信不信,为他人作嫁衣,有时候会更卖力?”
那深邃眼中盛着冰雪难融的哀伤,怔得沈青婵一下子迈不开脚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