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霜不停地摇摇头,哽咽哭诉道:“我只是不想再过低人一等的生活。踏鼓滴水从未有人跳过,必定可以搏众出彩。这些日子,我不分日夜苦练,只要等到明天,我就能够脱离苦海。可是,现在脚成这样。内务府都已经准备好了,若是不跳,皇后一定会要了我的命的。”
“你……你怎么可以?”沈青婵只觉得浑身有冷意不停地在打颤,心,极凉,极冰。
踏鼓低水是自己年少顽皮无意中敲打吃饭时的白瓷碗,觉得声音清脆动听,便生了心思,思考创作出的鼓上舞。
舞者站在大鼓之上,脚踏大鼓,左右两边各一排悬空挂着的白瓷碗,双手可拿不同材质的棒子,舞姿加上敲击,节奏感极强,气势磅礴,非常有难度。
本就是一时兴起,烟花之地只喜风花雪月,不需要这种震耳欲聋、气势强大的东西,加上很容易敲碎白瓷碗,太过浪费,便渐渐放弃。
忆霜身在醉欢枝估计也有些记忆。只是真没想到,忆霜居然会拿她的东西来改良,借此吸引注意力。
屋内沉默了约有片刻,沈青婵静了静心绪,终是幽幽叹气,面露难色:“我恐怕跳不了。好几年没跳过了,难免会出疏漏。再说,别人也会认出来的。”
其他人不说,慕以简他们几个肯定会认出来,到时候不知会被如何的耳提面命。
忆霜自知理亏,眼下不得不强着头皮,恳求道:“别,婵儿你可以的。以你的天赋加上我准备的构思,肯定没问题的。你只要蒙上面纱,到时候咱们换回衣裳就可以了。求求你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救救我。”
“不可以,小姐,你不能答应她。要是出了什么差迟,搞不好她就推得一干二净了。”雪盏阻拦,她对忆霜的信任早已化为乌有,要是真有什么差错,自己怎么向大主子交代。
沈青婵拧眉沉默,神色凝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忆霜见此情形,踌躇半响,咬咬牙道:“只要你帮我这一回,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十殿下慕瑄尘的。”
“十殿下?”沈青婵一时失笑,微微摇摇头,“十殿下的秘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拿他的来威胁我?”
若是慕以简或者是慕曜凌的秘密,她还可能感兴趣一些,用慕瑄尘的秘密来做交易。
这一次,忆霜看来真的是狗急跳墙了。
忆霜却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慢慢道:“是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但你知道以后,一定会寝食难安的。而且惹是用得好,就是你手上的一张王牌。”
雪盏反而留心起来,心中微微一动,不由说道:“少在这儿故弄玄虚。你倒是说说看,你能知道十殿下什么秘密。该不会是故意拿个噱头来糊弄我们吧。”
“我说的是事实,但现在不能说。要是你们又反悔了,我岂不是亏本了?”忆霜虽是求人,但还是留着一着。
沈青婵本来也想拿捏一下,但瞧雪盏的态度,反而变了主意,挥挥手,问道:“忆霜,说话算数?”
忆霜点点头,道:“一言为定。你帮了我这次,我定会想办法出宫,也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钦天监这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大婚当日。
湛蓝的晴空,仿佛海线天际一般的颜色,宽茫,辽阔。几朵白云,淡淡地飘浮着,愈发显得蓝得更透,白得更纯。
太阳露出灿烂的光芒,却并不灼热,万物都笼罩在金色的洗礼之中。
五月,既没有刚入春的料峭,也没有盛夏浮躁,温和疏淡,恰到好处。
石榴花开,翠绿的叶子中间,橘红色的花朵,就像一盏盏喜庆的红灯笼,为大婚增添耀色。而石榴花的寓意,多子多福,富贵吉祥,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明媚的日子,舒畅的心情。
络绎不绝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群,连点菩寺的问斋大师也出席作为持礼嘉宾,以示隆重。
繁缛的婚典仪式过后,便是精彩的殿前表演。
各色表演精彩纷呈,看得众人目不转晴。
轮到沈青婵的时候,一面十余人才能环抱住的红色雕龙大鼓放在青石台阶之上,两侧悬挂着牡丹花样的底座,里面装着白瓷碗,碗里盛着深浅不一的清水。
这样的阵仗从未见过,王公大臣、各国使节莫不是翘首以待。
一名窈窕女子身穿金黄色孔雀开屏羽衣,脸上蒙着白色面纱,款步走上红色大鼓。蔚蓝的天空成了陪衬,女子的出场,仿佛是金色仙子从幻境中而来,曲未扬,魂先散。
女子左手持竹节玉棍,右手持竹节木棒,抬腕轻击,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玉棍和木棒之间的交替,声音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仿佛新妇的喁喁私语和离别时不舍的眼泪。
紧接着,琵琶声入,女子敲击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回身连旋翻转,金黄色的身影竟如风中摇曳的旌旗。
下一刻,女子手中的棒子倏而不见,脚下却生出鼓风,咚咚鼓声直入耳膜,长袖交横飞舞,典雅矫健,似在召唤,又像在呼喊。
号角声响,十余名士兵抱着红色小鼓加入,鼓声渐响,沙场点兵的气势,一点一点拉开。
女子脚下的节奏越来越快,时而与士兵一样的动作,整齐划一,时而倾倒,士兵托举而还,娇弱身躯竟然上演了一场破阵雄风。
待至高潮,士兵们猛地一声齐喝,两排白瓷碗应声而破,牡丹花瓣落满地,白瓷碗中的水潺潺地流向台阶。
箫的声音渐起,女子的身影渐缓,面纱遮掩,只觉俏丽,衣袂飘飘,仿佛等待归家的心情,最后连环旋转,定格成倦鸟归巢。
而台阶上的水,缓缓流下,居然汇聚成四字:“普天同庆。”
一舞惊艳,如潮水般的掌声,席卷而来。
嘉和帝掩不住的喜笑颜开,拍拍坐在身边蔡皇后的手,道:“皇后辛苦了。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妙人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蔡皇后也极为满意,笑道:“皇上喜欢就好。那乐姬是个叫忆霜的姑娘,难为她有这样奇妙的心思,这舞好像叫什么踏鼓滴水来着。”
“可不是,今日是十殿下大婚,皇后娘娘可真是煞费苦心。当初七殿下大婚可没这般隆重。”姜贵妃不冷不热地接腔道。
蔡皇后明显不悦,也只是一瞬,笑容还是满面,道:“简儿向来不喜热闹,本宫也只能随他。倒是五殿下,正妃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添个人。你这做额娘的也该操操心才对。”
这把火居然又烧回自己身上,姜贵妃有些拉下脸了,待要说什么,只听嘉和帝一声大笑:“好,非常好。柔中有刚,刚中带柔。皇后,晚些时候把那乐姬叫过来,朕要好好奖赏。”
蔡皇后淡淡瞥了一眼姜贵妃,眼角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惹恼本宫,就再给皇帝添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堵不死你,那就气死你。
后宫最尊贵的两位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慕瑄尘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的心思被鼓上女子所吸引,那道金黄色的身影犹如旭日,照进了胸膛,镌刻进左边胸口最深的地方。
忘记了今日是自己的大婚,忘记了身边新娶的正妃,只有那个人,哪怕蒙着面纱,也能一眼认出的,心尖上的人。
众人如痴如醉,唯有两人例外。
一个是慕瑞熙,壶中酒,一杯接着一杯,恶狠狠地盯着鼓上的人儿,恨得咬牙切齿。
说什么忆霜姑娘,分明就是那狐狸精沈青婵,借别人名义,出尽风头,不知道又想祸害谁。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害自己丢了太子之位。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如今父皇对自己不管不问。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一向对自己温谦有礼的七弟,居然敢威胁自己。
很好,慕以简,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晓得要是另外两个弟弟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慕瑞熙阴阴一笑,眼睛里仿佛藏着掺毒的利箭,恨不得,一发而中。
另一个人,就是慕以简,从台上的女子一现身,他就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孙晋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冷汗涔涔,忍不住低声道:“爷,现在可怎么办?”
慕以简盯着台上那道身影,低声道:“就连你也能瞧出来,是不是?”
孙晋苦笑,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这个身影就是化成灰也认识。
这话当然不敢说出口,孙晋转而低声道:“雪盏姑娘说,是忆霜来求沈姑娘,还说事成之后,会告诉沈姑娘一个关于十殿下的秘密。”
“秘密?”
“是的,具体还不知道。”
慕以简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看着舞近尾声,连忙吩咐:“先不管这些,你带人去接应下,省得横生枝节。”
莲昭国使者端木辛晏观看得分外认真,居然又在沈青婵退场前离席了,不知为何,慕以简隐隐有些不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