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妍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半分情面也未给那玉芬留下,屋子里跪着的梁、叶两位妈妈饶是老道,也不由得涨红了脸。“梁妈妈,这春漾、春喜目无主子,如今我是病着呢,怎么,还果真当我是个不中用的了?”
说着话儿,玉妍冷笑了一声儿,“若是您二位还当我是个主子,就听我的吩咐,将这俩丫头拉下去,一人赏十板,算是我替八妹妹小惩大诫吧。”玉妍眼珠儿转了一下,她轻笑出声,“若是您二位也觉着我是个不中用的了,无妨。我呢,也用不起你们,索性回明了老爷太太,你们呀,该去伺候哪个你们瞧得上的,就尽管着去好了。”
梁叶二位妈妈忙叩头不迭,嘴上说着不敢。玉妍点点头,“既这么着,就偏劳两位妈妈了。”“周玉妍!”玉芬见玉妍拿腔做派,登时就火冒了三丈高,她扑上前来,伸手就要撕扯玉妍,却让人自后头硬生生给拉住了,“八姑娘息怒!这奴才们不教训可是学不好的!”侍画和品书一人拉着玉芬的一条臂膀眉目森然地说道。
“你,你们!”玉芬气短,干瞪着眼睛,一张脸紫涨成了猪肝色。“哼!”玉芬重重地哼了声儿,“怎么,如今你倒是厉害了?不过外强中干罢了!姑母还不是选了我配给表哥?”说着话,这玉芬挣脱了侍画跟品书,捡了近前的一张椅子坐下。
“两位妈妈这是等着用了晚膳再给这俩丫头打板子呢?”玉妍根本不接玉芬的话茬儿,她下定了心思,今日一定要教训春喜跟春漾这俩丫头。
梁、叶二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忙诺诺应声,起身拉了春喜春漾到了紫藤轩外头,“姑娘!姑娘救我们!”俩丫头尖声儿求救,玉芬站起身踮着脚向着外头“周玉妍!你还当真要动板子啊?你,你赶紧着叫人放了她们俩!”
“给我重重地打!”玉妍扬声吩咐道。“品书,关了正房的门,姑娘我觉着冷。”玉芬听见玉妍的吩咐,扭回头恨恨地瞧着玉妍,“哼!落了毛儿的凤凰不如鸡,事到了如今,你还有什么好张扬的?”她说着,向着地上就啐了一口,“不过俩丫头罢了!你爱打,便随你打!我可是不像你,为着个丫头竟要阻拦太太,当真是自甘下贱。”
说罢了话儿,玉芬抬脚就要往门外头去,“怎么?妹妹不是硬闯么?怎么着刚来就要走了么?侍画,还不快给八姑娘上茶?”玉妍淡淡地吩咐侍画,本来已到了门口的玉芬听见这话,笑眯眯地回转了身儿,“哼!也好。”她走回来坐下,“原本呀,姑娘我是等着林家的信物等得心慌。又羞又怯的,这才到姐姐你这里坐一坐,也疏散疏散。”
玉芬说着,挑衅一般地盯着玉妍,故意叹了口气,“若不是姐姐你执拗,今日,”她说着,略向前探了探身子,“姐姐心里头定是不好受吧?青梅竹马呢!”玉芬掩口笑起来,整张脸却越发苍白,衬得她的眉目尖刻而冷酷。
玉妍瞧了她一眼,“妹妹,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呷了一口手上的茶,“你今年才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论理儿呢,做错些个事儿,是该被谅解的。”玉妍盯着手上的茶,收住了音儿,玉芬见这位斗败了的七姐姐突然没了话音儿,不由得反倒竖起了耳朵认真听起来。“唉!”玉妍叹了口气,她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亮丽的光彩。
“玉芬,人这一辈子还太长太长,长得我们都望不到前头。我奉劝你还是趁着在家的这几年,好好儿地享受一番,真是进了那林府的门儿,”玉妍摇了摇头,她压低了声音,“一个女子!豆蔻年华的女子,一辈子若是无宠,在那深宅大院儿里......”玉妍冷笑了一声儿,低头品茶再不做声。
玉芬让玉妍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汗毛倒竖起来,她晓得玉妍这是吓唬她呢,可是一想到表哥每回那么含情脉脉地瞧着玉妍,对着自己的时候却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儿,玉芬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紧咬了咬牙,再也忍耐不住,外头春漾春喜俩丫头已住了哀嚎,玉芬腾地站起来,“哼!你这几句话就妄图唬住了我?”
她冷冷地笑着,“昨儿我才得了信儿。”玉芬上前一步,正挡在了玉妍的面前,“我说七姐姐,这出身呀,它是一就的!龙生龙,凤生凤!表哥呢,青年俊杰,我这豪门嫡女与他堪称良配,”她微微弯下腰,“可姐姐你是个什么呢?”她盯着玉妍,撇了撇嘴,“贵妾养的!还不全仗了太太的恩典?才瞒了人裹了臊充了这么些年嫡女!当真就忘了自己个儿的来路了?”
“哼哼!”玉妍冷笑着起身,“怎么?平妻很荣光么?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贵一点儿的贵妾罢了!有名分又怎么样?一辈子还不是要给正室夫人屈膝行半个礼?”她缓缓到了玉芬跟前,“三姨娘是贵妾,这个不假,可是她毕竟是生了我。”
玉妍笑了笑,“妹妹你这个林家表哥的平妻,有闲工夫在我这里磨牙,耀武扬威,倒不如呀快去找人取取经,看看怎么能让表哥愿意与你亲近些,也好......”玉妍掩住了口,她用一种奇怪的略带挑剔的眼光瞅了瞅玉芬,“无宠又无出的平妻?呵呵......”
玉妍打了个呵欠,她跟听琴摆了摆手,“我乏了,让品书侍画送八姑娘吧!”听琴观棋忙着过来搀扶玉妍,三个人向着寝阁走去,玉芬恨恨地红了眼,她咬紧了唇,紧忍着眼泪。
“喔!对了,忘了告诉妹妹,表哥他心里头最重者除却了二姑母便是宝蝉妹妹了。”玉妍停下脚步,她回头瞧了玉芬一眼,“妹妹你该日夜焚香祝祷,祈求着二姑母谅解了你跟你那好四姐做下的这些个脏事儿!再祈求宝蝉妹妹能宽宏大量,不计较你们俩的不择手段。”
玉妍说罢了这些话儿,由着听琴观棋簇拥着进了寝阁,只留下玉芬一个人怔怔地站在了当地,玉芬仔细品着玉妍的话,终究是没忍住,噼里啪啦就落下泪来。
“八姑娘?请吧!”我们家姑娘身子骨儿不好,要歇着了!”品书当没瞧见玉芬的眼泪,冷冷地上前来赶人,“周玉妍!”玉芬上前一步,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周玉妍!你给我出来,你躲了算是怎么回事?你是怕了我了?还是我揭了你伪装嫡女的遮羞布你羞臊难当了?你,你给我出来!”
寝阁之内鸦雀无声。玉芬火气更加上扬,“怎么着?你这是委屈了么?啊!”她冲着寝阁之内大喊大叫。听琴皱着眉头,“姑娘,这......”观棋撸胳膊挽袖子,“姑娘,让奴婢替您教训了这泼妇!”
“泼妇?”玉妍直了眼睛出起神,她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傻丫头!她哪里就是妇人了?即使林府来送了信物,她要成妇人......”玉妍眯起眼,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儿,“怕是有的等喽......”
玉妍拍了拍观棋的肩膀,“莫要慌张!”她轻轻地在观棋耳朵边儿吩咐了一番,观棋丫头听得是连连点头,那眉眼儿都舒展开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个促狭的笑容。
紫藤轩连着七姑娘寝阁的小里间儿的窗户再次被打了开,一个人影儿轻巧地落了地,踮着脚尖就到了后门儿,玉芬在前头还兀自骂得高兴,她见玉妍并不出声儿,心里头想着,终究不过是个贵妾生的庶女罢了,如今又失了林家的这头婚事,还能猖狂到几时?
“怎么?躲进了寝阁装死就成了么?”玉芬回身儿睨了品书跟侍画一眼,“去!给八姑娘再斟茶来!”俩丫头懒得搭理她,二人疾步进了寝阁,见里头只听琴姐姐跟姑娘,听琴姐姐做活计,姑娘正拿着书看得入神。
“观棋姐姐?”品书压低了音儿问道,听琴忙以手点唇示意她小点儿声,又抿着嘴儿指了指小里间儿,俩丫头会意,向着外头瞧了一眼,也拿起活计闷声儿做起来。
“周玉妍?周玉妍?”玉芬叫了两声儿,见无人应声,她索性坐在了椅子上,“我说七姐姐!”她轻蔑地笑了一声儿,“我今日还肯叫你一声姐姐,全看了太太的面子上。”她呷了一口茶,“我劝你呀莫要在我跟表哥中间做什么暗鬼!若是你老老实实地,将来呢,我求了太太,也让太太给你找个村里头的富户,你嫁过去好好儿地当你的正头娘子!”
玉芬说罢了话儿,侧着头儿向着寝阁听了半晌也无人应声儿,她撇了撇嘴,“当真是个闷葫芦!”旋即,玉芬又洋洋得意起来,“与我们姐妹儿斗!哼!凭你也配?”她站起身,“还当你是个有本事的,不过是个纸糊的夜叉罢了!我也乏了,改日再来瞧姐姐吧?”
玉芬举步欲走,就听得寝阁之中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儿,“八妹,留步…….”玉妍捏着嗓子佯装虚弱地嘶哑着喊了一声儿,玉芬住了脚,“哼!怎么?这么快便想通透了?”寝阁之内传来一声状似呜咽般的哀叹,“还要请妹妹多多指教。”
玉芬拍了一下手,她凑近了寝阁,“哼!这便是了!怎么,你以为太太认了你在她名下,你就是这周府的嫡女了?”她又撇了撇嘴,“这出身是最瞒不了人的!甭说二姑母家里那样的门第呀,就是乡下的普通员外郎家里也是要好好思量的。微贱的出身这可是一辈子的印记呢!”
她更凑近了寝阁半步,“这道理总是通的,你那姨娘不过就是太太娘家府里的庶女,庶女生出来的庶女那就是微贱之中的微贱,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子,谁个愿意聘了这样的女子回来主持中馈?怕是在人们的心里头,你这个出身连村里头正经娘子出的姑娘所还不如呢!”玉芬尖刻地笑起来。
她摇着头,啧啧出声“哎呦呦!若我是个男子呀……..”“若你是个男子,你便要如何?”门外头猛地传来一声呵斥,玉芬一惊,浑身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房门大开,本该在前头宴客的周大老爷身后跟着周二老爷周二太太都黑着脸站在紫藤轩正房的外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