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与褚家军出征恰赶在了同一日,玉妍晋封敏柔郡主的仪式比预先安排好的规制略简了些。
梁王爷实在见不得玉妍不过一月间,竟成了自己的皇妹,心有不甘亦劳累困顿,便只随列听了册封旨意宣读,并不待新皇妹给自己见了礼,就落寞非常地悄悄转身出了宫。
一路上,梁王爷也说不清是怎么样的痛悔积郁,屏退了侍卫,漫无目的地在城中策马前行,不知觉间竟到了一处盛放着各色菊花的园子跟前。
“母亲,今年这菊花开得恰到好处,莫不如女儿明日将它们担去了集市之上,也换些个钱帛,您这些日子咳得着实厉害,怎么也要延请一位郎中来瞧瞧才好。”
菊园之内,一道柔婉的女音含着些悲切之意传入了梁王莫毓骁的耳中,许是正合了他此时阴郁难舒的心境,梁王爷不由得下了马,将马拴在了一株古树旁,便信步入了这菊园之中。
一布衣女子正蹲身侍弄菊花,瞧着背影甚是婀娜,离这女子不远处,一头发花白的老妇正半躺在一张略显破旧的竹椅之上,眼目昏花,咳喘连连。
梁王盯着这女子颇有几分曼妙意趣的身影,脑海中闪现的俱是周氏玉妍的活泼灵动、敏慧倾城。“这菊花,可卖?”梁王爷出声相询,惊了那老妇与少女。“啊!”那少女慌忙以袖遮了面,“大胆登徒子,怎么的乱闯别家的庭院,还不快快退了去!”那老妇咳嗽着怒声斥责这衣饰身为华贵的年轻男子。
“还请婆婆息怒,在下途经此地,见这园中的菊花开得甚是喜人,一时鲁莽,这才冒犯了姑娘与婆婆,二位恕罪。”
这位婆婆听见这年轻的公子谈吐不俗,细瞧着却也是彬彬有礼,方才的盛怒不由得就弱了几分,“公子便是爱这菊花的娇媚,也该先叩门见礼才是。”
“是,都是在下唐突了姑娘与婆婆,在下向二位赔罪。”那婆婆微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既是爱花之人,便由老婆子这菊娘带着公子在咱们这小园子里游览一番吧。”
这话一出,那以袖遮面的女子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梁王也有些莫名其妙,方才这婆婆还厉声呵斥,怎么这几句话的功夫儿,竟让自家这女儿领一陌生的男子游园?那婆婆哪里瞧不出梁王爷的惊讶之意,她苦笑了一声,自那竹椅上摇摇晃晃起来,“这位贵人!老身此举实在是唐突了。”
她瞧了瞧那满面已羞得通红的闺女儿,“这菊娘乃是老身唯一的女儿,只因老身这副残躯拖累于她,如今已有双十年华却仍是云英未嫁,在咱们这大宁,”
老婆婆住了声儿,爱怜地瞧了那菊娘一眼,“老身眼见时不久矣,菊娘颇有几分颜色,若是她一人在此,实恐他日无所依恃,叫人欺负拐骗了去,”那老婆婆咳喘不止,脸色都涨红起来,梁王忙上前一把扶住了老婆婆,“老人家,本,啊,本公子替您延请大夫,还是先行医治吧。”
那老婆婆艰难地喘息着,摇了摇头,“老身瞧着公子富贵,又是个惜花之人,彬彬有礼,举止也非那等轻浮之辈,今日便斗胆将菊娘托付公子,还望公子您莫要嫌弃我这女儿,她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我仲氏母女在这东篱村也算得上是居了有二十年的光景,邻里故交都是知道我家根底的,公子若是愿意,不若今日亥时就在这菊园中与小女结了秦晋之好。”
梁王爷让这老妪的话惊得一呆,他这一回才抬起头盯了那菊娘一眼,只见这女子虽是面上有些尘霜之色,那姿色却也是好的,“虽然不若妍儿那般倾国倾城,也算得是一位佳人吧。”这个想法,将梁王爷唬了一跳,他忙挪开了眼神。“老婆婆,您此番重托,在下,实在是不敢当,在下,在下已有几房妻室了。”
“呵呵,贵人实在是位至诚君子,我仲氏家族善相,贵人三妻四妾,育有贵女,且贵人今日方乍然失了心头所爱,无奈彷徨之际才到了我这菊园,不知老身说得可对?”
这一番话说得梁王爷心中大恸,他躬身下拜,“还请婆婆指点迷津,若是此生还有缘与妍儿,喔,与那女子前缘得续,本,本公子定当重谢婆婆,您的爱女菊娘姑娘,本公子也定当妥善安置。”
那老妪缓缓摇了摇头,“贵人,我仲氏擅相术,因此得福,也因此招祸,满门百十余口,因奸人所害,如今只得了老身与菊娘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落到这东篱村,一晃便二十年匆匆过呀。”
她抬起显得有些昏花的眼睛瞧了瞧梁王爷,“贵人面相含着龙气,怕不是贵姓一个莫字?”
不待梁王爷答话,她便兀自说下去,“您心中所系之人,哼哼,倾国倾城,偏冷淡自持,贵人您曾断了她的一桩良缘,也是你们夙世的冤孽吧,她日后坎坎坷坷,爱而不得,得而不爱,身份贵重,谋略非常,却终究要过了这双十的关口儿,方能天高任鸟飞呀。”
一席话说得梁王莫毓骁一头雾水,纵凝神半晌,也参悟不透其中的玄机,“婆婆。这……”
那老妪转身儿将那姑娘推到梁王爷跟前,“菊娘虽不及贵人心中之人的万一,却幸得也算有几分姿色,在贵人众姬妾中,也算不上太出挑,自然也不是那末等之流,你二人他日若是能琴瑟和谐,便是老身的福报了,若是不能,便恳请贵人给她一遮风避雨之所,老身便谢过您了。”
见梁王爷还是犹豫不决,那老妪叹了口气,自竹椅底下悉悉索索掏出了一道纸符,“不瞒贵人说,我苗疆仲氏灵符,道道不虚发,今日便将此符替您心中所想之人焚了,便能保其未来依靠之人虽有大惊却并无险。”
那菊娘见了这灵符,突然就呜咽出声,“母亲!罢了!罢了!女儿待您百年后随着母亲一道去见我仲氏先祖便罢了!您不能再焚灵符!女儿无有功力,不能助您,这一道灵符焚罢了,您,您,您的气血…….”
菊娘呜呜咽咽好不悲伤,那老妪瞧了瞧梁王爷,她欣慰地一笑,举手便在空中紧握那灵符,左晃右晃,口中念念有词,不一时,菊园的上空似乎都阴起来,那菊娘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母亲!!!”她凄厉地喊了一声儿,那灵符猛然间燃烧起来,菊娘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老妪。
“母亲啊!”她痛哭失声。梁王爷皱紧了眉头,瞧着那灵符并未挨近任何可燃之物,竟真的在一片乌云过后燃烧起来,他正欲上前再仔细询问这老妪,却见其口鼻中俱是血腥,那名叫做菊娘的女子伏在其身上哀哀痛哭不止。
梁王莫毓骁帮着这菊娘葬了那老妪,无奈之下带着这菊娘回了梁王府中暂且不提,且说玉妍这里,册封的仪式已成,太后赐了宫中的怡然阁给敏柔郡主。
阮尚宫并李尚宫陪着新郡主入了怡然阁中,“启禀郡主,太后娘娘有旨,酉时二刻,请您在宫中的望月亭见一见褚夫人跟褚侯爷,一是向侯爷致谢,二也是替娘娘给褚候送行。”
玉妍此时有些隐隐头痛,听见这话,心里知晓这是太后想在这位褚侯爷出征之前让他们二人见上一面,她瞧了瞧阮尚宫,又看了看李尚宫,“嗯,多谢二位提醒,敏柔一定……”
瞧见阮尚宫李尚宫突然就福身行了一个大礼,玉妍住了口,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二位太后跟前最贴心的尚宫,“郡主!奴婢知晓您心中对太后的安排有些微词。”玉妍忙坐直了些身子,“阮尚宫,并无此事。”
“郡主,我大宁的女子,但凡让男子瞧见了真容的,都要嫁与其为妻做妾的,更逞论,郡主您,您与褚侯爷,他,你们,这众目睽睽之下,纵是太后与皇上,也是左右为难的。”
李尚宫瞧着玉妍面色有些发白,心中着实有些不忍,可是瞧着郡主这模样,若是不明言,怕她心中不愿,说不好,这见了褚侯爷与夫人就要出了什么让人尴尬地事儿,若是惹得褚夫人不快,日后郡主嫁入了国公府,岂不是更加难做人。
她想了想,这才又接着说道,“幸而褚夫人明白事理,早于前几日就上书给淑妃娘娘,想请太后和皇上给您与褚侯爷赐婚,太后仁慈,念着侯爷此次出征,万分凶险,这才压下来,今日只是想让郡主已感谢恩人之姿,先见一见褚侯爷并褚夫人,也算是咱们给褚国公府一个交代。”
听了这二位尚宫的话,玉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点了点头,“敏柔都明白了,还请二位尚宫回复了母后,敏柔定不负母后所望。”
二位尚宫听见郡主如此说,面上俱是一松,“既如此,郡主您瞧瞧,还有三个时辰,咱们要备些个什么也好充作见面之礼。”
“这…….”玉妍闻言,倒是有些犯难起来,她瞧了瞧二位尚宫,那阮尚宫笑眯眯地说道,“褚夫人的倒是好办,太后宫里有的是好衣料,郡主您随身带几匹去也就是了。只是这褚侯爷……”
玉妍闻言点了点头,她起身在这怡然阁中踱了几步,“二位尚宫,这位褚侯爷可是要出征苗疆?”
“正是。”阮李二人对视了一眼,忙躬身答了。“还请二位尚宫帮着敏柔备好一卷羊皮纸卷,并上好的徽墨与狼毫。”
两位尚宫面带疑惑,却见郡主像是胸有成竹,也不多言,忙令人去备了这些东西来,只见郡主拿着那狼毫,饱蘸了墨,凝神静思了片刻,“孙子兵法”四个大字便跃然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