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夫人告辞出了周府,便吩咐了人打道回府。至晚间时候,褚夫人将周二太太那一番话一五一十都说与了国公爷褚孝先,“嗯,”褚国公拈须不语,闭住了双目在榻上像是泛起了瞌睡。
“明日,你先探探慎昀的话儿,韦氏也去了两年了吧,慎昀的院子里是该正儿八经有个女人主事了!将来这偌大的国公府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就在褚夫人以为国公爷已睡着了的时候儿,突然听见他如此吩咐,褚夫人暗自叹了一口气,“国公爷,今儿夜里让海棠服侍您可好?”褚国公缓缓睁开眼睛,他瞧着褚夫人,“淑婉呀,一晃已几十载了!咱们都已老朽了。”
这一句淑婉,叫得褚夫人是鼻子里头一酸,险些就落了泪下来。“国公爷……”她强忍酸涩,想要说点儿什么遮过这一番失态。
“榆槐。”褚国公轻轻地吐出了这么两个字儿,“初霁表姐给的这两个字儿。从前你不是最喜唤我榆槐么?这些年,是榆槐委屈了你呀。”
听见褚国公这一番话,江氏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的泪顺着脸颊就滑落下来,“榆槐…….”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觑着褚老国公的面色,唤了一声榆槐。
“昨儿,太后召了我进去。”褚国公拉了褚夫人的手紧紧握住。“太后她,她跟我说了些个周府中这位七姑娘的事儿。”褚国公低下头,盯着那桔红色的地砖,“淑婉,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这个你是知晓的。”
他猛地抬起头盯着褚夫人的面庞,目光有些慌乱急切,像是要自夫人的脸上找到些什么来肯定自己的这一句话。“榆槐?”褚夫人也让褚国公说得糊涂了,她以另一只手轻轻触了触褚国公的面庞,“什么鬼神之说?太后可是又,又梦见了先敏霁太后?”
“非也……”褚国公定下神儿来,摇了摇头。“太后仔仔细细将这周七姑娘的一些个言行说与我听,太后她,她说这位周七姑娘听着,像极了,”
褚国公沉吟起来,他看了看褚夫人,“睡吧,淑婉,今儿榆槐就在你身边,伴着你,陪着你。”
褚夫人琢磨着夫君的这句话,“榆槐,你,你是说,太后娘娘她,她以为这位周七姑娘是,是先敏霁太后转…….”褚夫人忙用手捂住了嘴,她四处瞧了瞧,瞪大了眼睛盯着褚国公。
褚国公缓缓点了点头,“淑婉……”,他想安抚褚夫人,“不,不,不,榆槐,不,”褚夫人向后退了一下,她拼命地摇着头。
“这位周七姑娘妾身是见过的!”她慌乱地双手紧紧攥着褚国公的手,“真的榆槐,她不是妾身娘家侄儿媳妇的亲妹子么?妾身是见过的,与先敏霁太后的杏眼桃腮、热烈明艳并不相同,她,她更柔婉些,更俏丽些,更…….她生就的一双丹凤眼啊!”
“榆槐,”褚夫人顿时泄了气一般,她双眼有些失神地对着褚国公,“初霁姐姐薨了,你固然是痛彻心扉的,妾身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呢?想我江家当年落难之时,若非初霁姐姐暗中派了皇子府中的家丁将我们姐妹接了出来,还不晓得我们要受到怎样的折辱。”
“淑婉,”褚国公温柔地替褚夫人拭去了眼泪。“榆槐,自初霁姐姐薨逝,你不许人再叫你榆槐,更是不断地在姬妾们的身上找寻姐姐的影子,自那时起,妾身才始知你对这位长了你足足有十岁的姐姐有着怎样的一种情愫。”
“淑婉,这些年,是榆槐亏欠了你,是我,是我糊涂,我,我冷落了你,让你受委屈了。”褚国公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初霁姐姐指着皇子府中的那几株榆树和槐树,笑眯眯地对淑婉说,“婉妹妹息怒,我这表弟他是个榆木脑袋,因是头一回见妹妹,有些个手足无措呢。这才冲撞了妹妹。还请妹妹莫怪,今日咱们就给他取个别名儿,就叫他……榆槐吧,榆木脑袋,槐树心儿。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冒冒失失地吓坏了妹妹呢。”
“国公爷!”褚夫人起身便要跪倒,“哎呀!淑婉,你这是做什么?”褚国公有些着恼,他一把扶住了褚夫人。
“太后娘娘上了年岁,她老人家也就是这么一说,我也是不信的。世间之人大多都有那么一两分的相通之处罢了,这位周七姑娘,听娘娘那话里的意思,也是个刚毅的女子,大抵是这点有些像了先敏霁太后吧。”
国公爷扶着褚夫人又坐到了寝榻之上,“淑婉,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欲将周七姑娘赐婚与慎昀。想必姨妹与妹夫也是这个意思吧?”
他略带探寻地瞧着褚夫人,见夫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允婚,就听褚夫人说了一句,“这位周七姑娘,实则是她们府中的庶出女儿,这慎昀的继室,虽是填房,却是将来的国公夫人。一个庶女…….她的姐姐又是妾身的侄儿媳妇,这…….”
褚夫人为难地瞧着国公爷,“国公爷,妾身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若说这周七姑娘她本人,瞧着倒是个好的。”
“淑婉,当真要与我怄这一生的气么?”见褚夫人眉间多了些疑惑,褚国公笑起来,“叫我榆槐!榆槐!”
褚夫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她羞怯地将头扭向了一边儿,“榆槐,”褚夫人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惆怅,“一来,她的出身低了些,江北督抚府中的一个庶女,虽家谱上记着是嫡出,可终究,终究咱们是知道了根底的呀。”褚夫人皱紧了眉头。
“二来,这两年,妾身可是没少给咱们慎昀物色继室的人选,如今孙女儿都眼瞅着三岁了,慎昀他就是不肯再娶一房,要说那个韦贵姨娘,瞧着倒也是个妥当的人儿,可终究是个妾不是?”
“嗯”褚国公听了夫人这番话,也对着那盏灯沉吟起来,“先莫论这嫡庶了!太后的意思是既然十六那一日是老二跟老三当街救了周七姑娘,尤其慎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了人家姑娘的手,后又因疗伤,上了周府的马车,若是咱们褚府不给人家一个交代,纵然是周府众人念着救命之恩,不与咱们计较,日后叫人说起来,终究是好说不好听。”
“这个妾身自然是知晓的,可是,太后既这么说了,那梁王爷那儿?若是咱们给慎昀定下了周七姑娘,依着梁王爷的性子,万一回了京,再不管不顾地闯到咱们府上抢人,又该如何?若果真是如此,咱们慎昀这一辈子,嗨…….”
褚夫人叹了口气,“慎昀怕是根本就不能应了这门亲事,榆槐,慎昀今年二十有三,这周七姑娘才刚满十三,这,这。”
夫妻二人皱着眉头,在灯下相顾无奈,惆怅得是一夜也未眠。
第二日一大早儿,褚国公便遣人唤了褚二爷前来。褚夫人将欲替褚二爷定了周七姑娘的事儿这么一说出口,二爷褚慎昀扑通就跪倒在地,“父亲母亲在上,请恕孩儿不孝!儿子,儿子不能娶周七姑娘。”
褚夫人无奈地瞧了褚国公一眼,“儿呀!你,你先起来说话。”褚夫人说着就伸手去扶褚二爷,“这周七姑娘虽说年岁小了些,我跟你父亲也商量了,倒是正好儿,咱们先将亲事定下,待这位七姑娘及笄了,再娶进门,这样一来,也过了朱媛三年的孝期,这周七姑娘也成年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父亲!母亲!”褚二爷起身又行了一礼,“梁王与孩儿情同手足,他为着周七姑娘,不惜上了折子要降了紫芸表妹的妃位,可见,在梁王的心目中,这周七姑娘是何等的重量?”
褚二爷说着,眼前不知怎么就又现出了那一日在周府的马车上,周七姑娘怒瞪着高紫纯,骂他是贼子的模样,还有她徒手抓住金鞭扯落了高紫纯,受了伤也不肯掉一滴泪的那一幕幕的情景,都在褚二爷的眼前晃过。
他紧闭了闭眼睛,“父亲,母亲大人请恕孩儿不孝,梁王为着周七姑娘,几已成狂,孩儿是梁王爷的好兄弟,又怎么能趁他不在京中,便做出这等样事,若孩儿应允了二老,待梁王问到孩儿面前,孩儿,孩儿无颜见梁王。”
褚二爷这里矛盾非常,虽是严词拒绝,听在褚国公与褚夫人耳中,却有了另一番意思。“慎昀莫要如此急着拒了为父与你母亲的这个提议。你且也好生再思量一番,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褚国公发了话,褚二爷忙躬身应是,便行了礼告退出来。
“淑婉,你听着如何呀?”褚国公笑眯眯地瞧着夫人江氏淑婉,褚夫人虽竭力想绷住了面容,瞧见夫君一片了然于心的模样,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榆槐,咱们二爷,这是,这是心里头愿意呢。如今,梗在二爷心里的,怕就是梁王爷对周七姑娘的这一番情谊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