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微微怔了怔,笑意在脸庞无声崩落,幽幽地问了句。“你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我在苗家学的,是偏门的下毒之术,主旨并非救人疗伤。”永爵低声回应,暗暗叹了口气。
琥珀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走,她的眼底再无任何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万分疲惫。
永爵眼看着她的神色灰败,凝视的眼波一闪,皱了皱眉头,眉宇之间的那点朱砂痣,红的亮眼。“即便有那等法子,可以给病人续命,用的也是以毒攻毒的门道,吃下毒药,延缓数月性命。但,我并不觉得有这等必要。”
琥珀安静地听着,默默闭上眼眸,心里头满是痛苦寂寥。以前不曾来得及看爷爷一面就听到他的死讯让自己措不及防,但如今即便听到了奶奶的消息,她也还是不愿放开手,不忍看自己的亲人离去。
要当真释怀,她做不到啊……
“何苦为了拖延数月的短暂岁月,而让老夫人承受最后一关的苦痛纠结,回光返照的代价,也是用死后就猝然容颜枯槁换来的,值得吗?只要立足当下,让老夫人每一日都过得欢喜满足,我觉得才是真正孝敬她的法子。”
永爵轻拍着她的后背,或许在外人眼中琥珀是个沉稳精明心思缜密又坚强而活的女子,在他的眼底,她也有脆弱的时候,也会像是个孩子一样,需要有人安慰,需要有人陪伴。老夫人重病在身,他自然也觉得沉痛,但他身为兄长,自然要站在她的身边,跟她一道经历人生无法避免的生离死别。
琥珀缓缓回过神来,推开他的胸膛,微微点头,心底恢复了几分平和。
“永爵哥说的对。”
“小姐,老夫人刚才醒了,要见你呢。”
姜乐儿打开门来,轻声细语说道,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短暂沉默。
琥珀平复了内心,才跟随着乐儿一道走入其中,内室中的暖炉白烟袅袅,隔绝着屋外的冰冷刺骨寒风凛冽,老夫人躺在床榻上,朝着琥珀伸出手去,笑着,却是一言不发。
“奶奶……”琥珀笑着唤出这个名字,却已然哽咽。
一阵短暂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却万分漫长,琥珀神色一柔,拉高老夫人身上的红色锦被,许久无言。
“如今找到了宫家的血脉,你就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兄长身上去,自己就在外面任性逍遥是不是?”
老夫人发白的眉头微微皱着,吐出口来的却不是想念,而是斥责,她的语气宛若责怪一个贪玩的孩子一样,责怪埋怨琥珀总是不回家。
她笑了笑,却又湿润了双眼,她轻轻趴在老夫人的胸膛上,嗓音轻柔,宛若春风细雨一般低语一句。
“找到了永爵哥哥,奶奶的眼底,就看不到其他人了吧,也看不到我了吧。”
“琥珀,我的好孩儿……你就像是一只雏雀儿,还要飞翔的翅膀,我不该多阻拦你,不过你能够多回来看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毕竟,找到了你这个孙女,还能遇到永爵这个孙儿,已经是我晚年最大的幸运了。即便今天死,我也瞑目了。”老夫人望着这个清灵的女子,眼泪无声流下,满心感慨惆怅。
“奶奶,你要长命百岁啊——”琥珀的眼泪,从长睫毛之内满溢而出,她以为很多事,她都拥有可以控制的能力,但人的生死,她只能无助地观望,什么都做不了。
老夫人闻到此处,虽然心口暖暖的,却又万分不舍,强颜欢笑说道。“傻孩子,这世上,我已经算长寿的了,要再活下去个几十年,可就成老不死的精怪了。”
琥珀的双手,暗暗紧握锦被一角,眼眸沉下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寂寥。
这种无助到死的感觉,她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体会了。
“等我死了之后,埋在这儿就好了。”老夫人握住琥珀的小手,那手掌温和,更是苍老的,她一脸慈祥,交待着自己的身后事。
琥珀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个疑惑,正想说什么,老夫人却看穿她的心思,低声说给她听。
“是在我眼前生生失掉了清国江山,儿子儿媳,也是死在我面前,子孙也是一样……我是无颜见宫家的祖宗了。”老夫人说的无尽辛酸,这辈子,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前辈子,享受无人能及的繁华,后半辈子,却是落魄潦倒骨肉分离。
“我跟永爵哥,已经派人将毁掉的皇陵修复大半,即便奶奶往后要走,也不能流落在外。”琥珀说的万分坚决。
“你想的真是周到,跟你娘一样,天生就心思细密。”老夫人的笑容很淡,唯有琥珀明白她话虽然那么说,却也是万分怀念故土。老人有何等的心愿?唯有落叶归根,子孙满堂罢了。
“怎么不见他?”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突地想到什么,问了句。
琥珀迎上她的目光,喉咙干涩,心口难开。
“我知道自己的日子没几天了,却也不会要求你们什么,你当初带他来桃园,我就看出个大概。虽然说不上是很完美的人,但只要他对你一心一意,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你若是喜欢那个人,奶奶也希望你可以过上平静无忧的生活,人越是爬的高,一旦出事,也就摔得最痛。”
老夫人缓缓闭上眼眸,仿佛依旧疲惫困倦了,琥珀守在她的床畔,将这些话语全部藏匿在心中最至关重要的地方。
“有很多人,要睁着眼看,也有一些人,要闭着眼看。孩子,你要学会区分真心假意,因为一旦看错,或许就要悔恨终生。”
她说完这一番话,呼吸渐渐均匀,琥珀笑着点点头,依旧任由老夫人握住自己的手掌,在床头陪伴老夫人这一整夜。
看到死亡在一点一滴靠近,有时候,那也并非真正的痛苦。
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夜,只要奶奶过的快活,那就胜过一切。
翌日清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