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梅飞飞哀呼一声,急忙跟着起来,正要去追,脚下被裙摆一绊,狠狠地摔在地上。
林家父母渐渐走远,没有人忍心再去对他们指责什么。
“不要走!不要走啊!文鹤!文鹤!”梅飞飞越是着急地想爬起来,越是被长长的婚纱缠了个结实,甫一起身,又再次摔倒,幸而一对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但她却无论如何迈不开步,这雪白的婚纱是一个噩梦,将她紧紧地拖住,再也无法脱身。
眼泪终于流下来,她开始用手去扯,试图扯掉这些美丽的雪纺与细纱,一边扯一边泣不成声。所有人沉默地看着,却不知道怎么样安慰。
“飞儿,别这样!他不会再回来了。”扶住她的傅远心疼地唤道。
梅飞飞手上动作一顿,蓦然转头,狠狠地瞪着他:“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推开我?”她语气激烈起来,“我愿意去死愿意去死啊!如果不是你推开我,他根本不会死!为什么要推开我?”
傅远深深凝视着她,忧伤与痛苦同时流露出来。她的目光里全然的恨意,令他心痛难忍,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选择了咬牙承受。只因为,他宁可她恨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死去!
她猛地推开他,力道之大,使得自己反而倒退了一步。
“我恨你。”她冷冷地道,旋即又握紧了拳,全身发抖,使尽了全力,大声嘶吼一句,“我恨你!”
喊完这一句,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力气,身子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梅飞飞!梅飞飞!”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地方,梅飞飞却仍然茫然伫立,不知说话的是谁,也不知身在何方。她只是觉得灵魂深处溢满悲伤,却恍惚地想不起为了什么。
“梅飞飞,你还要再回去吗?”那人温和地问道。
“回哪里去?”她不解地反问,刚刚问完却恍然道,“啊,我来过这里!”
“是的,你来过!”那人似乎在微笑,“在这里,你曾经做过一次选择,你可还记得?”
梅飞飞猛地记起这人曾说“回去就要准备付出代价”,忽然之间,想起了林文鹤。
“你说的代价,就是指这个吗?”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忧伤。
“不仅仅是!”那人笑道,“被误解的痛苦,歉疚的痛苦,永远失去的痛苦……这些都是你欠下的。”
“既然如此,我已经还清了吗?”她又问。
“不,没有。”他淡淡地回答,“所以,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回去还债,还是跟我走?”
“你说过,还完了情债,就会一切回归原位,是这样吗?”梅飞飞沉吟着问。
“是。”
“那好,我要回去!”
“你确定吗?无论回去要再承受什么痛苦,付出任何代价?”
她抬起头,看向那一片未名的虚空,坚定地重复,“是的,我要回去!无论要用什么来偿还,我梅飞飞最不愿做的事,就是欠债!”
有人在轻轻地啜泣,时不时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她的脸她的发,偶尔有忧伤的叹息。梅飞飞不愿睁开眼,因为一睁开眼就不得不面对那残忍的事实。
门轻轻一响,有人走进来。抚摸她的人离开了,随即母亲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来:“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那医生不慌不忙地道:“太太且放心,她脑中的血块已经彻底吸收,没有什么事了。”
“可是,她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怎么还不醒来?”母亲又忧虑地道。
“梅小姐的肉体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但精神上受到强烈的刺激,因此,在潜意识里可能不愿醒来。”医生解释道,“放心吧,这只是人类在心理上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她会醒过来的。”
母亲有些疑惑地“哦”了一声,又走回床旁,握住她的手,轻柔而宠溺地道:“飞飞,好孩子,你若是不想醒来,那就睡吧!等你睡醒,一切就会过去了……”
梅飞飞心中一阵酸楚,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泪来。
会过去吗?不会的!无论她睡多久,不管她睡到什么时候,那个人,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母亲一声叹息,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泪水拭去又滚落,滚落又再拭去。梅飞飞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泪,直到累得无力,又再次沉沉睡去。
梅飞飞真正醒来的时候,那一场噩梦已经过去一周有余。从醒来的那天起,她再没有留过一滴眼泪,像是已经完全干涸。
她默默地将所有带颜色的衣服收起来,只留下白色和黑色。全部的化妆品都扔进垃圾桶里。不看电视不听音乐不开电脑,只差连手机也关闭。杂志社的工作辞掉了。立仁那边,她原是提出退伙,但其他两个合伙人坚决不允,只说哪怕她一件案子也不接,永远还是立仁的老板,她只得应了,但再也不去。她像是打算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沉寂的空间里,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沉淀下心里所有的悲哀。
所有人都怕她想不开,但她很坚强很安静地活着。母亲想留下陪她,被她坚决地打发走了。痛苦是她一个人的事,不需要别人替她承受。她自己关在家里,沉默地起床、沉默地吃饭、沉默地做家务,然后发呆。方吟、艾洁、江玉容轮流地来看她,但她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没有太多的喜悦,也不见太多的悲伤。只在周子易第一次来看她时,破天荒地高兴起来,陪他喝了一瓶啤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