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宣华忍不住道。她觉得夏荷话里话外，倒似是暗示着什么。
“回公主，奴婢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却见夏荷缩了缩脖子，微弓的身躯带着畏缩的卑微。一瞬间，令宣华从刚才的错觉中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她自己是个爽快人，便最厌恶这种温吞性子。看来在换人一事上，事不宜迟，自己得早下决断。
挥了挥手，让这两个宫女退了下去。宣华靠在坐榻上，闭上了眼睛。
诸葛淑仪在九嫔中排位第三，身份尊贵。上一世，她在凤央宫众公主中挑中了司马修瑶。司马修瑶养到诸葛淑仪名下之后，女凭母贵，没多久就加了封号，封之为“长安公主”。
要知道，不是每一位公主都有封号的。
大楚沿袭前朝的规矩，寻常的公主出嫁前才会册封封号。没有封号的公主，只有日常的俸禄例银可用。而一旦有了封号，便有了封地和食邑，不但身份尊贵，用度上也会宽裕很多。
上一世的时候，司马修瑶仗着公主的封号，骑在她头上，事事压制着她。
最后那致命的毁灭，虽由皇长姐出手，却是她这个四皇妹给皇长姐提出的龌龊的主意。
至于原因……
“我说过，若我不能成为他的妻子。那么终其一生，也不会让你嫁给他！”上一世，她失身于谢准之后，她的四皇妹笑吟吟地在她耳边这样告诉她：“如何，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你不过是罪妃所生的贱婢，配得上的也只有谢家这样的庶子！若我司马修瑶得不到的东西，你这贱婢又有何资格得到？”
昔日她那狰狞恶毒的嘴脸，如噩梦般让她魂牵梦萦了十余年。
直到此刻，还让她想起来便有刻骨的仇恨。
“是吗？你得不到的，便毁了我的人生？可既然我回来了，那么这一世，司马修瑶，你便什么都不会得到！”司马宣华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
这一世，她既提前回宫，撞上了这等好事，岂会再让她事事如意？
脑中正在谋筹，忽而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四公主，二公主已经歇下了，你要不明日再来？啊……四公主不要……”是春柳急切惶恐的声音。
“死奴才，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本公主？滚一边去！”一个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伴随着春柳惊慌失措的惊叫声，一个少女的声音讥讽笑道：“才来第一天，倒摆起好大的架子！”
那骄纵的声音让宣华眉心一跳。猛地睁开眼睛，隔着窗户便看到外面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闯了进来。那熟悉的身影，让她胸腔某处压抑许久的戾气，陡然间爆发了。
“呵，四皇妹司马修瑶？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宣华感觉自己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手心已经被捏得有些生痛。让理智却让她压制住了内心深处的仇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深深地吸了口气。
“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么司马修瑶，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砰地一声，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灯影下，缓步走入一个的艳丽的少女。
只见她穿着红玫瑰色紧身袍，下罩淡粉色烟纱散花裙，瑰姿艳逸，显得体态修长。叉腰的白皙手腕上，缠着一串红如火的珊瑚链，透着慑人目的鲜艳。
少女的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发鬓上斜插一支紫色流苏，精致的五官上有一双慑人的凤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眼神带着不可一世的挑衅和傲慢。
“听冉嬷嬷说，今日来了个新姐妹，原以为是个可人儿，哪里知道，倒是如此不好相与！”姿态是雅致的，声音是悦耳的，然而如此漂亮的人儿，一双好看的凤眼里却带着不怀好意。
不得不说，论姿色和仪态，司马修瑶的确很出色。比起凤央宫其他几个孤苦的公主，她最有公主的尊贵派头。也难怪上一世诸葛淑仪挑中了她。
上一世的宣华，在见她第一面时，就被她如此强势的底气给震慑住了。
她带着无比优越的真正公主的骄傲和尊贵，让宣华这从乡下回来的村女在她面前，越发显得卑微粗鄙。所以每每面对司马修瑶的挑衅，还未交锋，她就在气势上矮了一截。天长日久，司马修瑶越发瞧不起她。
不过这一世么，尚未长成的司马修瑶在她眼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任性小丫头而已。要对付这样心高气傲的刺头丫头，实在是容易得很。
宣华扫了她一眼，嘴角的冷笑渐渐化为了一丝和煦的笑意。“呵，来的是四皇妹吧？”她的声音没有上一世的乡下口音，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糯软，却又有天成的尊贵和威仪。
司马修瑶听到这样的声音微微一愣。然而只是片刻，扫了眼坐在榻上的少女，她便嘴角一撇，傲慢地道：“你想做我皇姐？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一进屋便瞧见了这新来的皇姐，虽比自己年长一岁，但坐在灯影下，看不清面目，瞧来却似乎比自己还瘦小，心下鄙夷，嗤然一笑。“你……便是昔日被逐出宫的那柳罪妃之女？哼，果然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她进来如此大的动静。那位皇姐却岿然不动地坐在灯影下，看到自己来了竟无任何表示。不由越发轻视：“不懂规矩倒也罢了，莫非连人情世故也不懂？”
端坐于榻上之人，在她挑衅的语气下，没有动怒。反而似乎笑了笑，声音仍旧和煦可亲：“想必你就是那杨修华之女？你的亲舅舅，可就是那闻名洛阳的杨乡侯杨卫泽？”
司马修瑶微微一愣，片刻反应过来，脸色登时刷地红了。
她的母亲杨敏虽也姓杨，跟杨皇后的杨家也有几分沾亲带故的关系，却离得远。杨敏出身可谓清寒。后来杨敏得宠，得封修华。家人鸡犬升天，唯一的嫡亲胞兄杨卫泽更是一步登天，封了乡侯。虽为十八级爵位中的末等爵位，但足以令他横行乡里。
饿者暴食，穷者暴富，一般都没有好下场。杨卫泽原本品行不佳，这一来，不过半年的功夫，便惹出祸事来，闹出了人命。相邻联名告发，闹上了京。偏遇上一位铁面无私的廷尉大人，直接将此事捅到了朝堂。因关联外戚，又被御史参了一本，事情便闹大了。
皇帝亲自下令彻查，于是便查出了许多龌龊腌臜的事情来。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总之闹到最后，杨卫泽被削爵处斩。而杨修华杨敏正是因为这件事被连累失宠，导致心郁成疾，后来竟是病重而死，终于撒手人寰。
这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自然甚不光彩。只是那时司马修瑶还小，并不懂事。及至大了之后，自然对这一段引以为耻。不过在宫里，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此刻骤然听到宣华提起，只觉一股热血冲上了头脑，只恨不得立刻叫她闭嘴。
偏偏宣华又轻飘飘地又加了一句：“我听说，外甥像舅，果不其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