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宫廷复仇虐爱媚青丝 > 第5章全文阅读

天翌元年春

江南的初春虽然有着几许清冷,却依旧是红花绿紫,分外妖娆。

醉红楼的后厅,是一个极其清幽的院落。院内青砖墁地,疏疏的几株芭蕉,此时宽大的新叶已是伸展得绿意盎然。院角南侧是一泓清澈的池水。池中荷叶层层叠叠,一碧万顷,漂浮于水面,池中的红鱼穿梭于疏锯齿的叶间,波光粼粼,好似点缀的琉璃翠珠。庭院内的八重樱开得正艳,纷纷扬扬的樱花花瓣在空中随风而舞,地上不知何时已积起了一层层厚厚的粉色落英,轻风一过,散落的花瓣儿又开始打着转儿的扑向四面八方,美不胜收。小院清致典雅,幽静中透着恬然,很难想像这样的院落竟是江南有名的胭脂楼最深处的别院。

这是座较为僻静的院落,平日往来之人无几。一袭胜雪般白纱衣裙的娇小人儿,眉目如画,圆润可爱的脸庞,红润得像熟透的苹果。葱白的小手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瞧着满院花团锦簇、五彩绚丽的樱花,那还有心思念书,拾着地上娇艳的花儿,信口便道一句雅致的小诗:“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

此时此景却令她陷入深深的后忆之中。

曾听娘说,她是天罹星转世,红颜祸水,祸及天地,但凡身边人,皆会秧及至身。只有孤独一世,方可洗清孼债,以保天下太平。天命如此,不可逆也。爹爹满脸愁容,看她的眼神亦是哀愁,亦是无奈,最后只得摇头叹息而去,剩下娘与幼小的她入住后院那僻静的祠堂。

阴暗幽森的祠堂里,凄冷无声的阴风在空荡荡的殿堂里来回穿梭。袅袅上升的缕缕青烟,合着那特有的辛辣气息充斥在沉沉的空气中,直薰得她眼泪簌簌而落。迎面青灯下的数尊佛像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瞪视着她。那被香火薰烤得炽热的祠堂里,不仅让她未曾感觉到一丝的酷热,反而透着一股瘆人的惊悚,至下而上,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转身欲向外跑去。雕花的木门不知何时已被上了锁,殿内更加昏暗,她惊惶失措,号啕大哭,奋力的拍打着镂空大门。良久,门外却传来娘亲幽哀的声音,“子曦不哭,以后娘会陪你住在这祠堂里潜心向佛,以求早日洗清你的孼债,赎脱你的罪孽。”

她只隐隐的从门缝中瞥见,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幽怨,眼神黯淡而又无奈。此后再也没有提起为什么把她带到西厢房这清冷的祠堂里。她很少见过爹爹与府上其它家人。每日里陪伴她的除了佛经,便是药理书简了,偶尔娘亲会援予她诗词歌赋,日子也不胜清闲。只是每每走在府中,便觉得针也似的眼睛无处不在,对着她指指点点,整个府上的人,好象全都变成了她的对头。甚至走在路上,也有人要绊她一跤,祠堂里要汤没汤,要水没水,便是每日的三餐,到厨房去端时,不是馊的便是冷的。她咬着唇,仰着泪花花的小脸问眉头紧蹙的娘亲,“娘,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对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娘,你告诉子曦呀!娘。”

每当这时,娘亲总会俯身上前,轻拭着她粉嫩的脸颊,用她温暖的双手包覆着她颤抖的身躯,无可奈何的语气低声道:“因为娘亲的子曦长得太美了,娘亲不该把你生得这般美,女人一旦生得太美,就容易生不由已。红颜多薄命,正如现在的娘亲一般。”

虽然娘亲那双幽深的眼眸是如此清澈明亮,干净得无一瑕疵,但是她的的确确听见了那隐忍的啜泣声发自娘亲的肺腑深处。

她不清楚自己要在祠堂里住多久?娘说是一直,她不清楚一直是多久?庭院里的百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她想,一直或许就是一辈子吧……

现在住的这儿也如祠堂般清冷,却没有同样的人相伴她的左右,“爹,娘,子曦好想念你们。”

几只粉蝶飞过来,在她身畔绕了绕,然后又逸去,迎向湛蓝的天空,形成天际一抹美丽的景象。望着自由自在飞翔的蝶儿,她有着一丝落莫,自己何时亦能像这彩蝶一般自由自在地飞翔呢?

“小姐,夫人找你,让你掌灯时分去前厅一趟。”一衣着翠色衣裙的丫头——小喜怯生生的唤道。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粉嫩粉嫩,白玉凝脂的鼻子,微微上翘的樱桃小嘴,好一个精灵甜美的小丫头。

轻抬螓首,一双如秋水般的翦瞳流入出淡然的光芒,微微颔首,缓缓的站直了身,“知道了!”如玉玲珑发出的声音,优雅美妙,似青烟般的飘逸。

“是,小姐。奴婢告退!”几乎就要踏出拱门,她却骤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隐隐约约的昏暗天幕中带了一丝阳光从碧绿的树叶间滑过,眩惑着她的视线。

那道纤细的身影,月白的衣裙,浓墨般的发丝,以及伸展到桂枝树下的,是比皓雪还要白皙的手腕。

仿佛感知到她灼灼的视线,子曦漆黑的双眸转向她的方向,清幽如深潭,浅浅的眯了一下。忽然风起,雨花飞舞,她便似被包在了狂舞的花雨之中,衣袂翩飞,粉色的花朵衬着那月色光泽的莹白肌肤,带了种无法形容的妖冶美丽。

瞬间,小喜觉得天地之间静得如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眼底唯余那乌黑的一双眸子,清澈得教人不敢逼视。看到醉红楼的头牌拂儿姑娘时,她双眼直直的瞪了半晌都未回过神来,可如今直从见到这险被世人遗忘的主儿后,她的三魂七魄仿似自体内飞散而出。

掌灯时分

夜深人静,四下里虫声唧唧,忽尔凉风暂至,白色的祉衣与青丝随着夜风轻扬飞舞。凉风习习,吹抚着她因情绪激动而发烫的面颊,下意识地用锦帕擦拭着脸上细密的汗珠,抬眼便见月华清明,照在院落的回廊之上,如水银泻地,异常明亮。

十前年,她跟娘在佛堂的时候也是这样看月亮,坐在寂静的庭院等待爹爹的到来吧!可是如今……她缓缓走至水池畔,池水里有着自己的倒影,绝色的容颜,乌黑如云的长发,如杨柳般轻盈的身姿,白裙委地,额间那娇艳欲滴的梅花胎似绯红的一簇,仿佛绽放在洁白晶莹的雪地上。好一张倾城之貌,却不该有着这一双倔强孤傲、冷若冰霜的眼眸。

当年熊熊大火燃烧,在敌人的一时疏忽大意之下,身负重伤的奶娘携着她,夺路而逃。看着庭院里的亲人,横尸满地,血红色的一片,染红了她的眼,她想挣开手,冲过去,可奶娘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放。并告诉她,救不回来的人命,要学会放手。她似懂非懂,满眼泪水。那是她第一次经历死亡,不管奶娘流着泪怎么解释劝慰,她还是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还是伫立在父母身旁不肯离去,庭院里红光笼罩,一阵灼人的热度漫上手背才终于让她清醒。火光弥漫,身负重伤的奶娘早已不见身影,她被逼得无法动弹一步。狠下心来,硬是冒着冲天大火夺路而逃。

心里早已迷失了方向,她在黑暗中奔跑,心乱如麻,脑海中,尽是父母枉死绝望的眼神。

她恨,敌人的阴狠毒辣、斩草除根;她不甘,不甘就此暴尸荒野,她迷惘,不知如何是好。她只知道,她要报复,怒火中烧的她,摒弃了一死了之的念头,她要让那些设计陷害,斩杀他们穆家的人也尝尝,一夕之间自天堂坠入地狱的痛苦。

不知是几更,夜浓如墨,丝毫未褪。她神志恍惚,跌跌撞撞,不知何时踏入一片荒林。恶兽嚎叫声声,猛禽嘶鸣阵阵,叫得她头皮发麻、全身颤悚。此时的她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饥渴难忍,心疲力竭的她,在荒郊野外迷失了方向,此时早已不在想什么复仇的千秋大业,她只是希冀,上天能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然而她最终仍是绝望了,在淅沥的雨中疯狂的跑着,寻找出路。这,终于让她仅剩的力气与信念消耗殆尽。

恍惚间,远处隐约见几个黑衣人,抬着一顶八宝珑玲的花轿,缓缓而来。旋即,传来阵阵环佩叮铛的脆响,混带着一阵馥郁的甜香。轿落,一妖娆女子款款而出,一袭锦装,衣裙上镶嵌着碧玺翠玉,高挽的发髻珠钗摇晃不定,面带轻纱,但那露出的眉眼,已有了几分绝色的迹象。只是,宽大的袖摆中那柄短剑犹带着几分凄凉的煞气。

她重重的跌倒在地,在迷糊的瞬间,她仿若看见了烛光星星点点,灯火炽热通明。旋即,一股炙热的暖流自背部贯彻身心。酸涩肿涨的眼中血色弥漫,那样的殷红,是母亲年少时绯红的双颊,是父亲那艳红绝色的官袍,还是上天怜悯她,带给她最后的一丝希冀……

醒来后,她就躺在了身后的房间里。整日闭门不出、以泪洗面,浑然度日。

女子自心底一声冷笑,清冷的音色回荡,“穆准一世英武,竟生了你这般愚不可及的女儿。听闻穆家世代忠良,坚韧不屈。就你现在这点出息,让你九泉下的亲人怎么瞑目?彼时你就应该好好的活着,坚强的活着,为你冤死的爹娘报仇血恨、洗涮冤屈。”

最后一句话,如同刺骨冰雪,刷的一下从脊背上一浇而下,冰冷的触感,一直冷到心底深处,那般的冷,好似心脏都已经麻木。紧紧攥着羸弱不堪的小手,指尖已深深的掐入掌心,渗着丝丝血迹,她却不以为然,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可以抑制那簌簌而落的眼泪。她咬破了嘴唇,血腥的气息氤氲在口腔,几乎是咬碎了牙才吐出那句话:“我不怕死,我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活着等待机会替爹娘报仇血恨。”

穆家儿女皆不怕死,她只是惧怕独自孤寂的活下去,七年的漫长岁月,犹如飘渺的云雾,在那一瞬间轰然而逝,再也没有了。连带着那不堪的往事,皆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下灰飞烟灭。

对,她要活着,她一定要活着,活着亲自手刃仇人,活着让仇人血债血还!

即便他是皇亲国戚、权倾天下,她也一定会为穆氏满门报仇雪恨,她会活下去,一定!

夜晚的空气潮湿、阴冷,庭院里樱花的香气若有若无。踩在零落在地的花瓣上,她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我的生命,不会如此凋零成泥,会另有不同的……

如今的她,棋、琴、书、画已不在话下。精明之人大都是喜不形于色,处世行为八面玲珑,细致完美,最擅长将自己沉沉的心绪隐匿在那如玉般温婉的面颊之后,更何况自小就已为自己的心设起重重城墙,淡漠而坚定。所以她很早便懂得人情世故,学会献媚逢迎,知道如何地媚眼温柔却暗里藏刀。如今她已是一个富有心计的女子,一个满目荒凉的女子,一个行尸走肉连她自己都讨厌面对自己的女子。她在如梭的岁月中洗涤着幼时的天真,变的精明而犀利,却独留一双水色而清透的眸子,冷观世间人情世故。而如今她只为了一解心中那排山倒海的仇恨,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一阵清凉的夜风拂过,扯得她衣袂翻飞,仿如误入人间的天使。

当今天子即将迎娶相国千金,母仪天下。赵氏两代贵为皇后,权力自是不可言喻,涩涩的一笑,要报这仇,谈何容易。

轻轻转身,浅浅一笑,嘴角抽动,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写着淡淡的忧愁与茫然。

惨淡的月光隐去,风满楼,雨欲来。花草树枝迎风而舞,摇摆不定,乌云愈浓,枯树老枝在迎风中怒吼,恰似发泄着心里的怨气一般,瞬间庭院黑沉沉的一片。

蓦然,天边一记惊雷,好似割裂了天际,雨倾盆而下,滑过琉璃瓦,凝成珠帘,自滴水檐间淌下,溅落奇芳阁廊下,涟漪轻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