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美人请上轿 > 第297章 与君两相绝(7)全文阅读

轻易便去了北凉王后身份的琉璃分外诧异。然而元韬得了她的话后,施施然地走了。他明明是疲累的样子,琉璃也不好细细追问。

三日后,征伐北凉的大军回了都城,随行一并回来的,自然有沮渠牧健及一班臣子。

隔日,李盖却是上门来见,随同来的,居然是宋繇。

李盖走时,琉璃还病恹恹卧床不起,三个月过去,见她行走自如,神态平和,才说道:“因听说公主在此休养,宋公执意来见。不得已,便带他过来了。”

琉璃便知道,皇上只怕是要对宋繇重用了,否则一国降臣,哪里有为难李盖的道理。

笑了笑,说道:“宋公执意前来见我,必是有要紧的事情。李将军于我并不是外人,宋公有话,但请讲!”

宋繇施了礼,开口说道:“王后……”

琉璃开口,淡淡笑道:“这是大魏,宋公还是称我公主罢。”

宋繇叹道:“王后居然憎恨凉王如此了么?”

琉璃微微一笑:“从前诸事,不必再提。我能再回大魏,已托天福。只愿余生微得安宁,再不生波折。凉王此来大魏,但凡放下家国,必得皇上厚待。我与凉王,所求不同,原本也不该绊在一起。我在北凉时,蒙王太后对我一片爱护,已求了皇上,各寻自由,再无羁绊。”

宋繇吃了一惊:“王后居然……”

脸色一黯,叹道,“未料王后竟然如此心急。”

琉璃笑道:“我在北凉时,与宋夫人相谈甚得。还请宋公代我传话,若得日后宋夫人得闲,请来公主府一叙!”

宋繇道:“必为公主将话传到。”

顿了一顿,又说道,“王后和凉王,到底夫妻一场。凉王如今人在难处,王后竟然半丝情份都不肯念吗?”

琉璃一脸诧异地看了看李盖。

李盖神情微恼,对宋繇说道:“宋公言差!公主向无谋害凉王之心,更无怨怒之意,何来不念半丝情份?反而是凉王轻慢公主,纵人下毒,意图谋害,公主险些丧命。如今大难得脱,公主对凉王不怨不怒,不恨不恼,不过是求皇上脱了王后身份。宋公何来指责之词!”

李盖虽有怒意,说得却已极尽克制。

聂阿姆在旁边却是动了怒:“宋大人,公主自和亲北凉,所言所行,可有半点差池?公主谨小慎微,处处容让,步步体贴,连王太后都满口称赞。凉王亲口求娶了公主,即使对公主无喜欢之意,又怎敢存相害之心?公主步步退让,已经闭了宫门,不去相扰,却为何仍不肯放过,竟致施毒?不是李将军及时赶到,强带了公主出宫,公主几无活命!公主自回来,一心养断身体,外事一概不闻不问,更从未到皇上面前哭诉委屈。如今不过是求着皇上免了王后的身份,怎就成了不念情份?”

宋繇苦笑道:“我若说来,王后或许不信。然而于王后下毒之事,凉王之前并不知情。大王子夫人身份特殊,凉王不好处置,只能将她禁于宫内。王后一直疑心凉王指使下毒,实则深深误会了凉王,真正主使之人,却是五王子无讳,凉王对此,一无所知。”

聂阿姆冷笑道:“是哪个指使,这个时候再追究,有何意义?公主中毒后,意识不清,生死一线,凉王一拖再拖,可也没见为公主求个一医半治。若不是李将军到了近前,公主便是只有等死的份了。下毒的事情凉王指使没指使且不去细究,只他宁肯看着公主等死也不肯向大魏求医,便是对公主有情有义了?”

宋繇还待要说什么。李盖一抱拳:“宋公,公主既然已将话说清楚,从此与凉王,再无瓜葛,凉王的事情,便不必再到公主面前细说了。公主病体初愈,不能劳心费神。我这便送宋公出府!”

宋繇一走,聂阿姆说道:“这宋繇好生奇怪,没头没脑跑到公主面前指责公主无情意。从前看他也是一方名士,又有治国辅政之能,礼贤下士之德,今日这般作为,实在有污他盛传之名。”

琉璃沉吟了一下,说道:“阿姆去看看,李将军可是走了?”

聂阿姆奇怪道:“他走不走,公主难道有话问他不成?”

琉璃说道:“常理来讲,宋繇说话这般无理,他该当到我面前来解释一番。倘若径直也走了,想来必是不想让我知道的缘由。”

“宋繇出言不逊,缘由还不能让公主知道了?”

琉璃默了默,轻声说道:“皇上怕是不会留着凉王了。”

聂阿姆一愣:“皇上……”

琉璃低了低声:“皇上大约想着赫连昌的前车之鉴,不想再留后患。他说不会再叫我受委屈,如果我还是北凉的王后,皇上多少还会顾忌一些。如今我已求他去了我的王后身份,与凉王再无干系,皇上便再无顾忌了。”

聂阿姆惊道:“从前厚待赫连昌,封了秦王,是为了笼络人心。凉王已是降王,皇上如果动手除去,不是叫天下人非议?”

琉璃淡淡笑了笑。皇家要想除去一个人,怎会缺借口理由?

聂阿姆也想知了,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凉王有今日,原也是他咎由自取,公主莫要动了恻隐之心。况且皇上既然下定了心意,也是你能改变的。我听说,皇上带兵临到姑臧城下,凉王假意投降,却拖延时间不出,原是等柔然的救兵。皇上大怒,叫人强攻,北凉不敌,凉王才勉强束手出城投降。我还听说,凉王投降之前,先开了库房门,藏了一批珠宝器物。投降之后,却只字未提那批珠宝器物的下落。皇上定然早已生了恼怒,因此便不想留着他了。”

琉璃听后,默然良久。

她对沮渠牧健,说同情谈不上。然而毕竟一起生活了近一年。沮渠牧健其人,她到现在也不了解。听了聂阿姆说的事情,觉得他实在是自找死路。然而一国之主如他,兵临城下,死守严防,本也不是过错。亡国之际,总会悲情难舍,想要留一些物什作念想,也情有可原。然而事情做得如此不隐蔽,也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再往后,琉璃便不断听到了关于沮渠牧健的消息。

先是说元韬赐了他宅第,依旧还是河西王的封号,待他甚厚。

然后不久,便有人说沮渠牧健背后常自不甘进而愤恨,说些大逆不道之言。甚至于家中藏有毒药,只待时机,便会投毒。

琉璃听到消息时心一沉。回头果然听说元韬派人从沮渠牧健宅第里搜出了毒药,数量甚巨。

再几日,便有人告发,说沮渠蒙逊曾宠信术僧昙无谶,北凉的诸公主及众王子的夫人,都跟昙无谶修习过房中之术,更以此来妖媚上主。

元韬听后大怒,召了右昭仪亲自责问,右昭仪皆据实承认。元韬怒不可遏,当场令右昭仪自尽,更派人诛杀沮渠家族。

琉璃听到消息,心惊胆战地想到,元韬近几年来,东伐西讨,大业初成,手腕越来越冷硬了。这样的元韬,终于像一只羽翼丰满的赤虎,展现出了他的强硬和凌利。

外面的消息连聂阿姆都听得不安起来,带着几分惶恐,悄悄地跟琉璃说道:“皇上和从前,大是不同了。手腕如此冷硬,直叫人心里生恐。老爷位列朝中,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琉璃苦笑着摇摇头,朝堂便如沼泽,一旦入了来,哪里是轻易说拔足便拔足的?她倒不担心阿爹。从前到现在,阿爹看得都十分明白,既不争高位,又不众臣面前独秀。她担心的是崔浩。

然而崔浩自回都城后,一次都没有在她面前露过面,更不曾捎来片言只语。她原本悄悄松了一口气,然而现在,心里却揪了起来。

右昭仪自尽后的十数日,都城里因着沮渠家族的诛灭带来的威慑终于缓了过去,琉璃觉察到身边的侍女们终于不是屏着气息小心翼翼的时候,李盖上门来了。

琉璃自回到大魏,从未出过公主府一步,外面的消息都是聂阿姆和云裳几个往跟前传。知道李盖这次回来后,更得元韬看重,几次在众人面前开口称赞。然而看他一张面无表情的黑脸,并没有春风得意的意思,难道是还没有实现吴起之志?

琉璃正想着,李盖施了一礼,说道:“公主,请随我河西王府走一趟。河西王想见公主一见。”

琉璃一愣,本能地觉得那个“见一见”有种别样的意思。忍不住开口说道:“是皇上的意思吗?”

李盖答道:“河西王想见公主一见,皇上准了。”

琉璃便知道了,这见一见,便如断头饭了。皇上终于动了杀机,这一天终是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木然站起来,说道:“走罢。”

李盖看了看琉璃,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河西王暗中与旧臣往来,被人揭发。皇上震怒非常,念他曾为一国之主,不忍他众目之下行刑难堪,已经诏令他服毒自尽。公主此去……”

琉璃不知道是该为元韬心惊,还是为沮渠牧健悲哀,或许更悲惨的,是无辜受牵连的其他人如沮渠封坛。他小小年纪,被送到大魏当质子,本不是他的是非,却也随着沮渠家族的诛杀而丧命。天家自来多白骨,不为王者即冤魂,由来如是。

她听见自己木然着声音说道:“我知道了。走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