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世子过来请安来了!”
琉璃正准备用早膳,听到之后微微愣了一下。她自入北凉,除了北凉王灵前见过那位世子沮渠封坛,其余时间都未见他露面。即使她大婚三日,她未看见其人,原以为心中是对她有怨恨,没想到一大早,竟然过来请安?是沮渠牧健的意思还是他主动要来的?
琉璃心里思忖着,嘴上说道:“快请世子进来。”
云裳于是转身去请。
人还未进,便听到门外丝路请安的声音:“世子功课繁重,莫不是特意起了个早过来请安!”
琉璃看了看聂阿姆,两人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琉璃自那日询问丝路沮渠牧健的食好,丝路左右不答后,回来便闲置了丝路。大婚之后,她和沮渠牧健因着守孝,虽然并不曾圆房,然而沮渠牧健吃住都和琉璃在一处,丝路是沮渠牧健指过来的,总要让他看到人才好,于是便让聂阿姆将她置在室外,室内也并不要她伺候。
丝路每日对沮渠牧健迎来送往,殷勤备至,然而不知沮渠牧健是没有觉察到她的委屈,还是不好插手内务,对丝路的事情并不过问。
云裳将沮渠封坛迎进来,沮渠封坛进门便往地上跪拜行礼,口中说道:“封坛为母后请安!”
琉璃刚刚十四岁,被七岁的世子喊得脸上一热,急忙口中说道:“世子不用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聂阿姆亲自过来扶起沮渠封坛,说道:“世子想来还未用早膳,王后刚刚让人为世子备了筷子,置了座位,世子请席上坐罢!”
沮渠封坛倒也没有推辞,口中谢着,往琉璃身边坐了。琉璃大婚三日,见那几位王子一起一坐动作粗犷,一言一语声音洪亮,完全不像沮渠牧健的温文尔雅。那些武士将军,更是言行豪放。今日见这世子,起坐行止,居然文绉绉,甚有规矩,不免有些诧异。想来沮渠牧健教子甚是严格。
琉璃亲手为沮渠封坛递了筷子,聂阿姆已盛好了一碗细粥奉了过来。
琉璃推过来一碟腌肉脯,说道:“这细粥是拿白米慢火熬的,你父王最爱这腌肉脯,佐着这细粥,不知道这口味你习不习惯。”
这腌肉脯是聂阿姆教月满拿牛肉做的,沮渠牧健极爱这口味,早上起得早,要去上朝,便在早膳常常备了。
沮渠封坛一听是父王喜欢的,便夹了一口。那肉脯腌得劲道辣口,咸中带着微甜,很有嚼劲。小孩子多是喜欢甜口的,吃了一口,便说道:“这肉脯果然美味。全宫里都在说母后善制美食,果然是不假的。连父王都喜欢母后做的吃食。”
琉璃便笑道:“哪里是我制的,不过是借了个好厨娘罢了。你爱吃便多吃些,趁着月满在,让她多多腌些。你平日里功课繁重,最耗脑力,拿这个当零嘴吃,也是可以的。”
说着话,云裳又端了两碟菜上来,往席上摆了,对沮渠封坛说道:“这是王后特意让月满为世子加的菜。”
却是北凉人素日里常爱吃的手抓肉,外加一碟腌姜。
沮渠封坛是认识姜的,然而却从未见过姜做菜的。不由多看了那姜两眼。
琉璃便笑道:“这姜也是腌过的。肉吃多了,总会腻,这腌姜酸甜解腻,佐餐也是好的。世子吃完手抓肉尝一尝这腌姜看看便知道了。”
沮渠封坛看席上的菜品,简单是简单,然而粥白菜绿,再加上肉脯抓鱼,色清而味香,倒是怡目开胃。各夹一口尝一尝,虽有一两样并不觉得美味,然而如琉璃所说,肉腻多油,姜酸解腻,吃起来倒觉得口舌清爽。
他从前吃饭,母后总是盯着他要他规矩,然而这一餐下来,琉璃只是温温劝他多用,并不说多的话。让他吃得很是放松,连对琉璃的生疏都忘记了。
吃到最后,沮渠封坛慢慢放了碗,一边拿过聂阿姆递过来的帕子擦手,一边对琉璃轻声说道:“初见母后,甚觉亲切。在母后身边用餐,甚觉安心。可惜我与母后相坐用餐时机无几了。”
琉璃默了一默,知道沮渠封坛再过几日便要随叔孙建回到大魏都城,从此客居大魏了。一个七岁的孩子,远国离家,客居他乡,实在是难为了他。
琉璃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世子,我们都有我们不能选择的命运。我们不能抗拒,只能满怀希望地迎上前去。世子也许现在觉得心里难过不舍,然而世子这样想,如果你接受了这个你并不喜欢的命运,换来了两国的和平无战事,是不是会觉得心里安慰许多?也许,世子到了那个陌生之地,会慢慢喜欢上那里,也说不定。”
沮渠封坛沉默了一下,问道:“母后会慢慢喜欢上这里吗?”
琉璃对着沮渠封坛微微一笑:“会的!”
心里加了一句,至少我会努力。既然是不能抗拒的命运,喜欢上它,总比厌共它,会让你好过一些!
沮渠封坛出了一会神,问道:“如果我无法喜欢那里怎么办?”
琉璃轻轻说道:“世子说初见我便觉亲切。大魏有我的亲人,他们像我一样可亲。世子喜欢的这早膳,是我在大魏常用的早膳。世子相信我,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沮渠封坛对琉璃轻施一礼:“谢母后如此安慰我。今日与母后用餐甚是愉快。”
琉璃说道:“世子若是喜欢,这几日尽可过来,与我共用早膳。”
沮渠封坛应了一声,说道:“我功课时间将至,老师向来遵时严格,不敢再多耽搁。容我告退。”
琉璃说道:“世子勤勉守时,你父王必为你高兴。明日我会备好早膳等世子过来共用!”
沮渠封坛应一声,起身离开。
琉璃吩咐云裳:“云裳,你和丝路送世子出宫门!”
云裳应一声,引着沮渠封坛又往外走。
聂阿姆过来,说道:“世子刚才话里的意思,竟是要王后为他求情么?”
琉璃淡淡地笑一笑:“皇上不放心北凉,要着世子过去做质子,我有什么面子能为他说情?他太看得起我了。”
聂阿姆轻声叹道:“世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心思,居然过来求王后为他说情免去当质子,难不成是受了他人的教唆?”
琉璃按按额头,说道:“阿姆是怀疑大王子夫人么?即使真是她,我们又能怎么样?大王子以世子身份征战而死,身后未留一子半女。大王子夫人除非犯了大逆不道的重罪,否则谁会治她的罪?她那个样子肯定不是一年两年,王太后不是照样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况且她再想兴风作浪挑拔世子,世子也不过几日便前去大魏。她现在做这无用功,除了让我对她增添恶感,实在也没有什么益处。”
聂阿姆说道:“王太后和凉王看着对她多有纵容,我只怕她会愈发嚣张没了忌惮起来。”
琉璃轻叹了口气,说道:“真要发作她,也要哪天她果真闯了大祸,且我们抓了她的把柄才好。像她这样背地里挑唆的,没有实证,别人眼里也只是捕风捉影,还说咱们容不下人。”
聂阿姆看了看琉璃,调侃说道:“前些日子因着她闯进宫来,王后还气得要将她整治一番,现在倒心慈手软了。”
琉璃默了一默,说道:“自来了北凉,我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一日三变。”
聂阿姆说道:“可不是一日三变。当日找月满过来打听宋夫人喜好时,我以为王后怎样都要出手将宋夫人说服了。谁知去一趟便改了主意。最后还是王太后出面请了程夫人。来的时候,王后信誓旦旦说要在这里好好过,然而我看王后心思不定,时时存疑,又处处自劝。王后刚才跟世子说的那番话,说的便是王后自己罢。”
琉璃苦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万事瞒不过阿姆。大魏还有我的阿爹阿娘,为了他们,我自然要好好过,让他们知道也能宽上几分心。然而凉王心思难猜,我到现在都不能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聂阿姆说道:“叫我说,难得糊涂。凉王面上对王后体贴周到,也时时愿意与王后逗趣两句。他愿意作出亲和的样子来,总是好的。不管是真是假,王后只管接着。两人能安安乐乐地这样过下去,自然是好的。”
琉璃笑了笑,说道:“阿姆说的是。我本也是这样想的。他愿意作出样子,我愿意就此接着。感情放的越少,将来才越是会心平气和。”
聂阿姆听到琉璃说这话,心里一酸。知道琉璃心里一时半时是放不开崔浩了的。
琉璃这时又说道:“大婚已经过了。我们已经借了月满这么长时间。宋大人虽然未出口讨要,也该将人还回去了。”
聂阿姆便有些不舍。开口才要劝琉璃多留月满几日,想了想,觉得月满性子纯净,这宫里的纷争不要哪日扯上她才好。便改了口,说道:“哪里还要王后亲自去还人。这一两日,宋夫人和那些夫人们少不得会入宫来拜见王后。只等她过来领人便是了。”
琉璃笑了笑,才要开口,外面送了世子回来的云裳进来禀道:“各府里的夫人进宫来给王后请安来了。”
聂阿姆说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一大早的,北凉的夫人们倒是真不偷懒,个个都起得这样早么?”
琉璃笑道:“现在虽然已是夏末,然而早晚清凉,正是出门的好时候。且这姑臧原也没有大魏都城那样大,各府都是近王宫的,可不到的就早了。既然来了,就请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