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风吹起一池破碎的月光,枯树枝头栖息着几只瘦弱的飞鸟,耷拉着脑袋四处张望。
帷幔被夜风吹得摇摆不定,鎏金铜雀盏上十几只蜡烛照亮后阁一角,灯花爆,惊人梦,红色的火光映着白色的泪烛留下斑驳的光影。
案前堆满各地送上来的折子,一只火盆搁在桌案左侧,南宫烨若无其事的随手捡过一封折子,扔进火光微弱的火盆,火舌吐着蛇信子很快被吞没了纸质折子,发出微弱的“咝咝”声,单调的声音回响在静寂无声的后阁令人心颤。
案上的折子越来越少,小火烧得越来越旺,亮透了身子前倾的那张紧绷的冷峻瘦削的俊颜,晶莹剔透的白皙容颜美好的让人不敢直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平添了些许风华,沉静如水的黑眸波澜不惊,几声轻微的咳嗽似要摧残人的心智,如此美好之人竟也有脆弱不堪的时候,偏偏倔强的嘴角潜藏着一抹微不可见的讥笑。
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糟糕心情付之一炬,折子烧得越多,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无风,帝京之事办妥帖了么?”南宫烨眉毛一扬,抬首凝望着高高的屋梁,横梁上响起轻微的“吱吱”声,无风从横梁上飞身而下,带出些陈年积压的灰尘,扑鼻而来的尘灰呛得南宫烨直咳嗽。
无风内疚地看了一眼南宫烨,不善于表情情感的他无措的侍立一旁,等咳嗽声平缓后,他才小心谨慎道:“我们趁圣上动手之前救出了一些微薄的产业,不过,在圣上的大刀挥霍之下,附属于云楼的产业去了十之七八,云楼如今是元气大伤,举步维艰。”
无风眼风扫了一下南宫烨,睹见他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才缓缓道:“今日革一家商铺,明日封两家商铺,后日拆十家商铺,再这么折腾下去,云楼底子再深厚也吃不消啊!圣上明里不敢动主子,可暗地里的小动作防不胜防,似乎不将云楼的产业盘剥干净他彻夜不安。”
“让他们撤出帝京,留一两家不起眼的商铺盯着帝京的一举一动。”南宫烨若有所思,紧抿的薄唇绽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冶艳之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打铁铺子和算命先生属下没撤,其余人都移出帝京了。”无风毕恭毕敬道。
南宫烨欣然一笑,道:“你倒知我心。”
“属下端了李汉阳的老窝,跟李汉阳的人马正面交锋,再想隐藏云楼的实力是不可能的了,唯有走为上策。”无风苦涩一笑,道,“谢一荣辞官归隐,倒趁了李汉阳的心。”
“你可有查到什么?”
“那晚我们跟圣上栽培的死士交手,虽然暴露了云楼的实力,无法再在帝京立足,但圣上的死士差不多被我们给灭光了。”无风说到最后冰冷的神色为之一暖,露出难得的笑容,“可奇怪的是,李汉阳似乎对行刺王爷一事很迷糊,属下看他的样子,他的确不知圣上派人来杀我们。”
“你是说有人想浑水摸鱼?”南宫烨淡淡笑道,“那我们把这趟水搅得更浑浊岂不会更好!我若闲着,我的弟弟不会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了么?”
“恭喜王爷喜得贵子。”
无风突兀地道出祝福语,噎得南宫烨无话可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暗道一脸板正的无风竟也知情知趣,学着跟人道喜恭贺,真真是可喜可贺,他那榆木脑袋难道是被雷劈了不成?转念一想,十有八九是他那位藏起来的佳人吹了枕边风,他才开了窍。
无风却有另一番心思,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劲儿向王爷道喜,王爷看我的眼神怎么贼贼的,令人心里发毛。
“此事你继续查下去,务必查出个水落石出,我可不想当别人的踏脚石。”南宫烨话锋一转,言归正传。
“是。”
无风一阵风似的刮出后阁,劲风吹落案上摊开的宣纸,沾着墨汁的狼毫笔搁在端溪砚上,笔端倾泻而出的墨香在屋内久久萦绕,混着香烟缭绕的宁神香,一丝怅惘从南宫烨的明眸中露出。
他的目光探向无风消失的地方,似恋恋不舍,又似在想些什么。
儿子四个月了,多大的一个孩子,却成为所有人的掌中宝、开心果,有事没事来逗逗这不谙世事的小家伙,望着他张牙舞爪的熊样儿,凝聚在眉头的阴郁一扫而光。
自从南宫烨被南宫衍变相地驱逐至皇陵,虽然没有人敢道破事实,但他们心知肚明,南宫衍是要放逐位高权重的南宫烨。
在消息闭塞的皇陵蹲个三年,帝京早已翻天覆地了,该提拔的都提拔了,该铲除的都铲除了,想必经过南宫衍精心谋划的三年,南宫烨的地盘怕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这些他虽未说出口,可这一切左思思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日都有人从外面风风火火的来回禀诸事,商量完便脚不停步地去办事,他们走后南宫烨都要在书房里独自呆上一个时辰,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他。
他脸上的沉闷之色似阴雨天,一下便是好几个月,左思思瞅着心里都发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南宫烨,便有意无意地抱来儿子逗南宫烨开心。
南宫烨似乎理解她的心思,伸手便接过肥嘟嘟的胖儿子,亲了亲他的脸颊,不无骄傲地说:“他又长肥了。”
“我们给儿子起个小名吧!我总觉得圣上赐的名太贵重了,我们私下里叫他什么来着好呢!”
世子出生后,南宫烨立马派人去帝京向南宫衍问名,南宫衍亲赐名为“祯”,是以南宫祯之名入宗籍,随着御旨而下的还有南宫衍的赏赐。
南宫烨转首瞧着温柔恭顺的左思思,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发现左思思内敛了许多,从前欢天喜地的性子转成温良贤淑的贵妇模样,是一时的伪装还是真的变了?他不敢去深究,哪种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愿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左思思闻言,笑眄了一眼脸色温和的南宫烨,嫣然笑道:“看他胖乎乎的小样儿,就叫团子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