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在地上的酒瓶足以说明上官槿喝了多少酒,而上官槿似乎喝上瘾了,喝得更加起劲,手舞足蹈,耍了一阵酒疯后,一骨碌地跌坐在椅子上,咕咚一声下巴磕到桌沿,微微红肿,隐隐地疼痛像是别人的,她醉得不醒人事,眼前一团迷雾慢慢散开。
上官槿看到了金色的大殿,身着水蓝色鸾纹云锦及地长裙的她,兴高采烈地端着水晶碟子,水晶碟上放着她亲手做的桃花酥,林公公有意透露李尧爱吃桃花酥,更喜欢在十里桃林弹奏古琴曲。
她窃喜自己花了半日功夫便学会了制作桃花酥,一想到李尧会赞赏似的朝她微笑,上官槿情不自禁地认为这么做是值得的。
守在金色大殿的侍卫看到直奔而来的她,知趣地放行,虽然不情愿地皱起双眉,上官槿趁着这当儿急步流星地踏进金色大殿。
朗朗读书声,清脆悦耳,熟悉的声音阵阵入耳,上官槿眼角余光扫向声源处,坐在李尧膝上的长公主蹙着眉头,似乎心情不大好,李尧耐心十足地念书给长公主听,长公主瞪着埋首书背后的李尧,稚嫩的语声,怒嗔着,“我不要听父君念书,好枯燥乏味。”
李尧并没有注意到殿中多了一人,眼亮的长公主挑衅地看了一眼上官槿,不置一词。她的小手扯着李尧的衣袍,撒娇道:“贞儿还不会写字呢!贞儿想写字,母妃说父君的书法冠绝天下。”
一张小嘴甜的李尧喜上眉梢,李尧搁下书籍,缓缓起身,执笔沾墨,在宣纸上一遍遍的书写着李贞,手把手地教李贞写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贞打翻了端砚,浓黑的墨汁瞬间濡湿了未书写的宣纸,李尧急忙抱起李贞,避开她被打翻的墨汁弄脏自己,李尧匆匆唤宫人清理,抬首时发现了僵立在殿中央的上官槿。
上官槿不自然地微微一笑,款步走向李尧和长公主,温雅地朝李尧行礼,李尧虚扶一把,两人携手步向照耀在日光下的坐榻。
长公主机灵地盯着上官槿手上的桃花酥,笑得一脸灿烂,李尧欣慰地摸了摸长公主的额发,温言说道:“阿槿,这是你做的?听林福说你在小厨房鼓捣了半天,做出来的东西倒是秀色可餐。”
上官槿笑逐颜开,将水晶碟子搁在圆桌上,长公主伸手就抓过一块桃花酥往嘴里塞,因吃得太急,一时被呛住了,粉嫩小脸咳得满脸通红,宫人忙端茶送水,李尧拍着长公主的后背,叮嘱她切不可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须臾间,宫人已沏好三杯茶,李尧喂长公主喝了一杯,父女的天伦之乐刺痛了上官槿的思家不得归的忧愁,她缓缓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适才不曾觉得口渴,才一口下肚,忽觉怎么都喝不够,她一个劲儿地喝茶。
尖叫声充斥双耳,上官槿扬眉,李尧抱歉地笑了,长公主抡着圆圆的臂膊,口口声声地对父君辩解自己不是故意弄翻茶水的,上官槿冷冷地扫视被茶水泼湿的桃花酥,心中隐忍的怒气填塞在胸口。
上官槿醉眼迷糊之际,又望见了大哥上官兰阴郁的双眸,深不见底的眸子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上官兰虎视眈眈地瞧着神志不清的她,责怪道:“小妹,你不该忘记大哥的嘱托的,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你作为家中的**,难道不该为父亲出了一份微薄之力么?”
上官槿睁大眼睛,发现不止一双眼睛在怒视她,还有死去的二哥上官陵对她也有不满,讥讽地嘲笑她,她突然发现那些藏在阴影里,发着绿光的都是恨毒了的眸子,她后怕地拔腿就跑。上官槿跑到荒郊野外,跑到广漠草场上,跑着跑着,她摔倒了,又站起来,一直往前跑,奇怪的是,她怎么跑,都逃不出这片草场,明明看到到了路的尽头,偏偏又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在等着她。上官槿吃力地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拼命不让那些可怕的声音钻进她的双耳。
可是,她越是阻止这可怕的现象,那些东西钻得越起劲,零零碎碎地听到了困兽般的怒吼声,他们在做垂死挣扎,一不小心离万劫不复不远了。
上官兰一把拽起她,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空寂的草场上格外单薄。上官兰用力过猛,上官槿完全没有防备,踉跄着跌倒在地。
头顶上响起上官兰幽冷的语声,“三月,供职吏部的堂叔被革职查办,理由利用职权私放死囚。四月,手握兵权的叔父被人参了一本,西部十万兵力暂由李氏外戚掌管。五月,素有‘小霸王’之称的表弟被人指控朗朗乾坤下,杀死无辜平民十二人,拒不认罪,其罪行令人发指。六月初,侯爷……”
“够了。”再也受不了上官兰翻箱倒柜般述说亲族被下狱问罪,抑或剥夺政权的惨状,上官槿哭着大喊,她无力地哭着,不想听大哥残忍地说着鲜血淋漓的事实。是啊,上官氏太接近皇权了,月圆才会有月缺,李尧是不会眼看着上官氏一支独大的。
上官氏被李尧一步步地赶下权利巅峰,支持他的李氏外戚逐渐向中央政权靠拢。上官氏一旦垮台,后果不堪设想。不用说父亲和哥哥会遭到怎样的待遇,一波三级,她也难于自保其身,更不用说素来追随上官氏的朝臣兵将。
上官槿宁愿哭泣,也不愿面对这可悲的境况,她深陷在泥沼中不能自拔。上官兰向她伸出一只手,递给她一个白色瓷瓶,小小的瓷瓶压过烫手山芋。
她泪眼婆娑地望住昔日心地良善的大哥,不曾想时势竟会扭曲了大哥的人格品性,一切辛酸悲苦在漫长时光中,不过是无声的抗议叙说,所有的不甘不屑在时光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时光真的改变了两袖清风的大哥,她从未想过那么恶毒的字眼竟是从她深爱的大哥嘴里吐出的,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在这场梦里她是唯一一个不想醒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