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益南喘息着跌坐到地上,眼前的李志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了,李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了实话,却被眼前这个男人往死里揍了个半死。
沈益南抽着烟,眼睛盯着桌上那个文件袋,用手机拨了梁树逸的电话,“是我,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他放下手机,眼睛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怒气,从前想不通的东西现在终于统统通透了。
黎章之为何轻易答应了这门婚事,大概梁树逸也拿这事来威胁她了,她大概也不甘心,试图挽回这个败局,把梁树逸和兰芷谈恋爱的事找人捅到了兰远祥那里,却没料到兰芷却这样坚决,连兰远祥也撼不动她的决心。
当年法庭上梁树逸看向他的那个愤怒的表情,原来竟是这样,因为他认为该站在被告席上的不是他,而应该是沈益南。
吴令明进了办公室告诉他其他两个人已经找出来了,沈益南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的像是生了场重病,又问他:“那帮人靠谱吗?”
“放心,沈总,他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他们只管拿钱办事,不问原因的。”
“这件事结束之后,全给我收拾干净了,除了梁树逸,我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那黎家和梁家那边?”
“你了解我的脾气,还多此一问作甚么。”
他坐在办公桌前按着额头,吴令明看他脸色实在难看,知道他大概是一夜没睡,“沈总,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先见了梁树逸再说,”他冷哼一声,“凭着他们家做的这些恶事,他还想娶兰芷,我第一个不答应。”
吴令明瞟了一眼他的脸色,劝他,“沈总,你还是休息会吧,你脸色不太好。”
沈益南点了点头,疲惫地连话也不想多说,一言不发地闭着眼睛,其实就算是闭着眼又如何,却控制不了大脑里左突右撞的纷乱思绪。
他觉得自己被控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呼吸不畅,快要窒息,他张开眼睛,伸手将右下抽屉打开,拿出一支钢笔,钢笔还很新,那是二十岁生日时兰芷送他的礼物,这个傻姑娘省了几个月的饭钱瞒着他给他买了这支钢笔,他一直不舍得用,所以看起来还如当初一样新。
他苦笑,如果感情能够不耗尽,如初时那般新,大概他与兰芷也不用走到今天这步了。
沈益南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喝着茶等了会儿,梁树逸才在侍者的领路下推了门进来,他显然没打算多作逗留,“你有事就快说吧,兰芷还等着我回家吃饭。”
沈益南慢吞吞地抿着茶,“即来之,则安之,着什么急,坐下吧。”
“沈益南,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沈益南斜睨他一眼,眼神扫了扫桌子上的文件袋,“先看看这个。”
果不出所料,梁树逸看完那堆照片后,立刻面如死灰,半天都说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能说实情了吧。”
梁树逸目光呆滞地看了看他,问他,“李志呢?”
“连上李志和另外二个人,都在我手上。”沈益南点了根烟,又递了支烟给他,“我看你现在很需要这个。”
他果真接过了烟,沈益南帮他点上,梁树逸的手开始颤抖,“你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想知道,你为什么作了这个冤大头?”
梁树逸狠狠的吸着烟,抬眼看他,“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是事实,因为我爱她。”
“爱她?爱她你他妈眼睁睁看着人把她给欺负了?”沈益南火大起来将茶桌上的茶杯悉数扫落在地。
外面的服务员听到声音立刻开了门进来,沈益南厉喝一声,“滚。”吓得二个服务员赶紧退了回去。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赶了过去,兰芷已经出事了,我来不及救她,”他握着烟的手在发抖,当初那一幕场景至今让他想起来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梦。
“我妈接到我舅舅电话的时候,被我偷听到了。”
梁树逸又吸了口烟,仿佛陷入那段噩梦里。
那天他从跟几个朋友吃了饭回家有些比平常早了一些,他上了楼,书房里黎章之接电话的声音大了些,他不由地停下了步子。
“章平,你别胡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要对付那个女孩子不是只有这样的法子,你赶紧把人给我撤回来。”
“好,好,好,我不管你,这是你黎家的事跟我梁家无关是吧,要是出了事,你别连累梁家一块完蛋。”
一向优雅镇定的黎章之居然将手机狠狠摔了出去。
一回头,梁树逸正站在门边,“妈,出了什么事?”
黎章之有些慌乱,“没事。”
“我听到了,到底什么事?是兰芷吗?你们要怎么对付她?”
黎章之不作声。
梁树逸已经乱了分寸,“妈,要是兰芷出了什么事,得罪的是沈家,你担得起吗?你们太糊涂了。”
黎章之终于出了声,“这事是你舅舅的主意,你刚听到了,我劝过他了,他执意要这样做,我有什么办法,也怪这个女孩子,你舅舅本是稳升了,结果就因为她,弄得现在不升反降了,他一口气难平,我也没有法子。”
“好,趁现在事情还没发生,你赶紧告诉我,他们要怎么对付她?”
“你舅舅叫人找了几个流氓,说是要给她点教训。”
梁树逸吓出一身冷汗,“先不说别的了,必须阻止这件事,他们去哪儿堵她?”
梁树逸一边向外走,一边打电话给黎章平,“舅舅,事情我全知道了,我告诉你,你最好立马告诉我那两个人的确切位置?不知道?手机呢?”
顾不这么多,他立刻开着车去了大学路,他知道最近兰芷和沈益南感情有了问题,经常外出,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大学路这么大,兰芷从酒吧回来必经的几个地方他也找了,但也没有任何结果。
他忽然想到也许她还会去学校,咬了咬牙去碰运气。
他看到兰芷的时候,她已经从树丛里爬到了草坪上,孙云首先发现了她,兰芷那一身的惨状把他惊到面色惨白,当孙云摇着兰芷问她,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于是闭了闭眼睛,说,是我。
梁树逸无法不作这样的选择,他自己也估不到自己竟然会爱她这样深了,他以为这只是他的一时情迷,犯事的人是他的亲人,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家庭竟是这样污浊不堪,他自虐般的认为,既然不可能背叛他的家人,又不能让兰芷这样白白地受了污辱,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不如就是自己,就让自己,背了这一切,还兰芷的债。
黎章之和梁父得知这一切后试图痛心不已,试图挽回这一切,梁树逸拒绝了,“妈,我做不到视而不见,所以这债我背了吧,若要翻案,梁家与黎家也一块跟着完了,我做不到不念亲情,也做不到心安理得,明白吗?”
沈益南将手里的水杯泼到他脸上,“你真够伟大的,你凭什么当法官?”
梁树逸将脸上的水一拂,“沈益南,那你呢?你试想想,那天如果你不把把她扔在半路上,这一切不是不会发生了吗?你以为在这件事上你扮演的角色很无辜?真正无辜的人是兰芷,受到伤害的人也是她,你想没想过,她伤得最深的事是什么?是你,是你选择将她推入深渊的。”
沈益南不语,站了起来,欲推门出去。
“沈益南,事隔六年,如果这事不被提及,兰芷会过得很幸福,若是再生波澜,你可知对她是什么样的打击?”
“你要我隐瞒这件事?”
“你应该能权衡轻重,你既然连这件事也查到了,你就应该知道当年她得过病的事,她已经再也受不起这些事了。”
沈益南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不发一言,终于又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就将车开到了她公寓楼下,拨了她的电话,“兰芷,能出来一下吗?”
兰芷在电话里拒绝了他,他也料到了,挂断了手机,他呆呆地靠在车边,仰着头看着那个窗口,梁树逸不久也开着车过来了,他下了车看了看靠在车边的沈益南,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沈益南,让她去幸福,行吗?”
沈益南吐着烟,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盯着那扇窗口,不知在想着什么。
梁树逸转身上了楼,沈益南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吴令明一大早到公司就被张婷叫住了,眼神瞟了瞟沈益南的办公室,“好像一晚上没回去,脸色差得不行。”
吴令明推门进去的时候,整个屋子弥漫着全是烟味,沈益南办公桌上的烟缸都差点溢满而出了,沈益南正站在窗口看外面,清晨第一缕阳光就柔柔的洒了进来,把沈益南的头发梁成了金黄色。
“沈总,那三个人怎么办?”
沈益南回过头来,脸色苍白的把吴令明吓了一跳,他声音暗哑,“让我想想。”
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觉得胃里面像是灌着一股冷风,抵得他想吐。
“你脸色真不太好,沈总,是不是胃病犯了?要不要叫张医生来看看?”这些年下来他的胃早已经千疮百孔,有时侯沈益南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有个胃,东西不敢多吃,也根本不太能感到饿。
他摆了摆手,“你让下面的人最近留意黎氏的动态。”
吴令明不懂,“那三个人你不准备用来对付黎氏了?”
“我还没想好,那三个人给我全看好了。”
“黎氏涉及的领域跟我们不同,沈总。”吴令明提醒他。
“我知道,但也没有什么领域难得住我的。”
那倒也是,沈益南在江城是个很传奇的人物,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多半是仰仗了家族的荣光,但吴令明跟他最久,也最了解他,沈益南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是个做生意的奇才,他从最初创业时的小型工地开始起家,到现在的集团公司,集团下面的公司涉及的面也很广,并非单一,他除非对某类产业不感兴趣,他要是感兴趣,总是会做领头羊。
吴令明知道他现在似乎有不愿意将这事闹开的想法,这当然是在保护某个人,他摇了摇头,没有想到在他心里一直强大的过分的沈益南遇到个情字也只是个一般人而已。
沈益南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是沈奶奶。
“小南。”
“奶奶,怎么了?”
“小南,也没什么,你挺长日子没回来了,奶奶想你了,我也知道你忙,我来江城来看看你吧。”
“你不要来回跑了,我回来吧。”
“你别回来了,我就快到江城了。”
沈益南吓了一跳,这老太太,也学会搞突然袭击了。
“那好,到哪儿了呢?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下了火车直接去大学路了,我有钥匙,你下了班再回来,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好吧,那你小心着点。”
挂了电话,他才觉得浑身酸得厉害,按着额头,出神的想着什么。
张婷打了内线进来,告诉她丁媛来了,他才想起,丁媛今天跟他约了谈一个项目。
如今的丁媛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他们虽是分手这么多年,丁媛却像是从没怪过他当初的薄情,仍是跟他保持着业务上的往来。
当初丁媛将他堵在了一个女人的门口,那个女人是电台的一个当红主持人,曾经对沈益南专访过一次,她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有一把好嗓子,那次结束了专访,她甜着嗓子叫了一声沈总,后会有期,沈益南点了点头,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听到那个女人又在背后叫他沈总,沈总。
这样的女人见得多了,他有时也懒得理,那女人以为他没有听到,一急就扯着嗓门叫他,叫得都破了声,她叫得竟然是,“喂,沈益南,沈益南。”
他一下就被这破了声的嗓门给引得回了头,因为她叫沈益南,他又想起了兰芷每次这样叫他的样子,翘着小嘴,就这么连名带姓的喊他,带了点小小的得瑟。
他不知怎么的就回了头,“叫我做什么?”
“想搭个顺风车呢,沈总。”她的嗓子又恢复了最初的甜美。
于是,搭了个顺风车,沈益南就搭到了她的床上去了。
要说丁媛绝顶聪慧,可还是个女人而已,女人善妒,再精明的也不例外,明知道沈益南也就是逢场作戏,她偏就容不得,冲动的带了个姐妹就去那女人家里堵了沈益南。
沈益南问她想怎么样,她却说不出来。
沈少笑了笑,“不如我帮你说,分手吧。”
“益南,我不想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丁媛一看沈益南的神情,一阵心慌,她爱沈益南,她想做沈太,当然不想分手。
沈益南一点留恋也没有,把他们经常住的地方过户给了她,绝决地与她分了手,任她怎样求,怎样哭闹,都不再回头。
过了阵子,丁媛接受了这个结果,但这女人精明世故,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个金矿,得好好的保持好这个关系,纵然不是女朋友,也可以是其他。
丁媛进来的时候差点被满屋子的烟味呛得咳嗽,“益南,你没事抽这么多烟干嘛?”
他答非所问,“事情顺利吗?”
她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很顺利,许总初步同意这个策划,但是南苑的标推迟开标,让许总有些担心。”
“连带着担心这个策划案?”
沈益南冷笑一声,“不相信锐标的实力,合作也没有意义。”
他将她摆在他面前的策划书向前一扔,“我不喜欢人家怀疑我的能力。”
丁媛面色一变,本是想接下来在沈益南面前邀个功,说自己说服打消了许总的顾虑,没想到多此一举,让沈益南这样不爽。
“益南,许总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出这个男人情绪不好,心里有些急,“是我多事了,对不起。”
沈益南不出声,看着丁媛,丁媛心里发虚,“益南,是我多事了。”
“丁媛,在我面前玩心眼有意思么?我沈益南一贯不喜欢当面一套背后阴人的。”
“我知道了,益南。”
要说这个女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趣,沈益南也适可而止,捡起策划书大概翻了翻,又问她,“许氏最近似乎在跟黎氏合作?”
丁媛一惊,“你有兴趣?”想了想又问,“这似乎不是锐标的业务领域呢?”
“有钱赚什么领域都可以把手伸长一点,”沈益南把策划书放到桌上,“酒店行业是锐标未来几年考虑的经营方向。
“沈总想截胡?”
“有何不可?”
“据我所知梁家近几年似乎跟黎氏走得很远,难道这样也要被梁家牵连?”
沈益南握着手里的钢笔敲了敲桌子,“女人太过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丁媛,有时候你还是太嫩了。”
“在你面前傻一点,我愿意。”她笑,“对其他男人,我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稍微脸色一正,“益南,我还在等你。”
沈益南沉着脸看了看她,不作声。
“益南,我是你最佳的妻子人选,这么多年了,你身边多少女人,只有我最合适。”
沈益南承认她说的对,要说沈太太的人选,丁媛真的太适合了,这个女人,要心机有心机,长袖善舞,站在他身边,肯定是个好助手。
可他也知道,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找到一个合拍的妻子生活在一起,现在却不能了,他的心似乎都不在了。
沈益南还是提前下了班,自己开了车回了大学路。
掏出钥匙开了公寓的门,却听到里面有笑声。
他向里探了探,叫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
沈奶奶在厨房跟人说话,“是益南回来了,我马上来,你看着一下火。”
沈奶奶一看到沈益南就心疼上了,“呀,小南,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快,快,快,坐下来,让奶奶看看,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沈益南知道自己这几天脸色确实不好,摸了摸,开玩笑转移话题,“是吗?大概是女人堆里钻多了吧。”
“没个正经。”沈奶奶啐了他一口。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问,“我刚才听你在跟谁说话呢?别告诉我您最近到处旅游夕阳红的给我带一爷爷回来。”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样了,连奶奶也敢戏弄,是兰芷呢。”
他脱衣服脱到一半,手一顿,“是兰芷?”
“是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听说她也在江城,就打了个电话让她来陪陪我。”
“兰芷,那汤差不多了,把火关小了慢慢熬,你赶紧出来,陪奶奶说说话。”
兰芷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看沈益南,小声说:“你回来了?我是来陪奶奶的。”
她好像胖了些,脸色更显红润,发型也变了,长发卷成了大卷,更显妩媚。
沈奶奶拉过她的手坐了下来,“瞧瞧,这孩子更水灵了。”看了看沈益南又皱了皱眉头,“你呀,整天忙来忙去,人都憔悴了。”
沈益南摸了摸脸,“老了么?”
“有我这个老人家在,你还敢说自己老,讨打。”沈奶奶说着就伸手在他头上来了一下。
兰芷笑着不说话,心想这人脸色倒真是不好。
“我去把汤盛出来,这阵子我在这里就给你好好补补,你们聊聊。”
沈奶奶一走开,气氛都有点尴尬了。
兰芷看他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她赶紧假咳一声,“对不起,奶奶让我过来,我不太有借口拒绝她。”
“为什么要对不起?你知道我一直想见你。”他如是说。
兰芷就更尴尬了,“如果你不逼我,我想,我会不介意当作朋友。”
朋友?沈益南闭上眼睛,她只想将他当作朋友。
“兰芷,我不会逼你了,可是,我也不愿意你将我当作朋友。”他别扭的把脸一扭,脸色苍白地几近透明,“当我作朋友,我的心受不了,”他沉痛的伸手摸向胸口,“这里,很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