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令明敲了敲额头,似乎很伤脑筋,“不知道到底梁树逸与沈总有什么恩怨?”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兰芷,似有所指,“谁都劝服不了沈总,沈总打算对姓巢的下手,我有些担忧,这个姓巢的后台也不小,若是动了他,我是怕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兰芷暗自呼了口气,吴令明当然是个聪明人,他大概是看出来沈益南待她并不一般,甚至他聪明得更进一步是,可能他已经连梁树逸这个人都猜出与她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里头,于是旁敲侧击的探她的口风,想让她帮忙劝服沈益南放弃对传高的打压。
兰芷暗忖,决定还是坦白一点,否则不知道吴令明会在这事上怎么样纠缠于她,于是她坦承了她的想法,“实不相瞒,梁树逸这个人我是认识,也有些渊源。但说实话,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跟公事混为一谈,沈总这么做必有他的考量,就我的私心来说,我也不想再提及这个人,对不住,吴助理,在这件事情上,我大概帮不上什么忙。”
“我明白,我也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缘由,毕竟这个工程前期投入了不少,也花了不少同仁的心血在里面,就此而言,我也不想因为姓梁就给搞砸了,在我们这个圈子,树敌不是件小事,会有许多后患。”
兰芷点头表示明白,吴令明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先不要打扰沈总,让他多休息会。”
兰芷坐回自己办公桌前,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陷入一个漩涡,自沈益南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似乎正在陷入越来越多复杂的事情当中,沈益南正在玩火,而身边的人似乎都有察觉,觉得这团火是由她点着的。
她不过想过简单的生活,却总是在柳暗花明的时候又被前事纠缠上,刚才提起梁树逸的时候,她简直心都差点跳了出来,无论她怎么挣扎,不可否认的是,她再也不想跟这个名字沾上一丁点的关系。
兰芷想了想,在键盘上打字,一会儿,她将她从电脑里打印出来的纸从打印机里抽出来,慎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益南似乎真的很累,进了办公室就没再出来,睡了很久还没醒,她将手里的纸放在包里。这时办公桌上座机响了起来。
小徐接起了电话,“你好,潜锋总经办。”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小徐压着话筒,对对面的兰芷小声说,“兰姐,是沈总的妈妈。”
兰芷抬头看了看他的办公室,“就说沈总在休息,等会儿醒了会跟她回电话的。”
小徐点点头,照样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
讲完后,苦着张脸,压低了声音说,“沈总妈妈一定要沈总接电话。”
兰芷点了点头,径直去了他办公室。
她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有一点反应,于是推门进去,办公室的窗帘被拉上了,屋子里黑黑的,感觉跟外面是二个世界,空调开了很低的温度,让兰芷打了个寒颤,一眼看去,躺在沙发上的沈益南盖着一床薄被,在沙发上拱成一团黑影。
兰芷在茶几上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了些,站在沙发边轻轻叫了声,“沈总。”
又叫了几声沙发上的人动也没动,她不禁有些慌了,拍了拍他的被子,“沈总,沈总。”
她觉得有双手忽然在黑暗里伸了过来,她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被沈益南一扯,倒在了沙发上,她“哎呀”一声,感觉自己的身体碰上了一具滚烫的身体。
她一低头,沈益南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煜煜生辉地紧盯着她,沈益南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脸紧贴着她的脸,梦呓似地低语着,“兰芷,我想你了。”
兰芷的脸一阵发烫,挣扎着,马尾本就绑得不紧,这下全散开了来,长长的头发扫在他的胳膊上,让他禁不住一阵阵地悸动。
“放开,沈益南,这是办公室。”她拼命挣脱不得,一张脸慢慢变得滚烫。
她一下想起进来的目的,推着他说,“你妈妈打电话找你,我去叫小徐把电话转进来。”
她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下来,连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就飞快地溜了出去。
“小徐,把电话转进去,沈总醒了。”
小徐一边转电话一边看了看兰芷,她记得她刚刚明明是绑个马尾在脑后,现在怎么头发披散着,而且面色还有不正常的红晕。
要说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都顶最早熟的,小徐放下电话,笑嘻嘻地冲兰芷挤了挤眼,“兰姐,你现在的脸色可真是好看,像朵小桃花。”
兰芷瞪了她一眼,才发现本是绑着的头发都散乱了,不觉面色更加绯红,坐在办公桌前半天都没缓过来,刚才沈益南的手都已经伸到她内衣里去了,她又怕自己衣冠不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全身。
小徐笑得咯咯响,让兰芷发窘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只好吓唬她,“上班时间别没规矩。”
小徐拼命憋着,好像再有人过来就能立马喷人家一脸。
这样的僵局最终于打破,缘于沈益南办公室里传来的一声巨响,兰芷和小徐互相对视一眼,这时沈益南已经怒气冲冲的从办公室冲了出来,“小徐,以后不论是谁的电话一律不许接进来。”
兰芷和小徐面面相觑,还没作出反应,沈益南转身进了办公室,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拎着包,吴令明听到响动也从办公室出来了,沈益南铁青着脸看了他一眼,“我们走。”
话一说完,他自顾自已经出了门,吴令明也顾不上问兰芷他们是什么情况,一边打电话给司机小周,“小周,你赶紧去取车。”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吴令明的助理从旁边的格子间伸了个脑袋出来,“怎么跟一阵风似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冲谁呢?”小徐有些委屈的翘了嘴,“兰姐你不是进去请示了我才转电话进去的吗?况且,那人不是他妈吗?”
“别多说了,先进去看看办公室是什么情况。”兰芷起身,二人一起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倒是没有想像中混乱,只是本在沈益南办公桌上的电话已经在地上分了尸,连带着将办公桌上一个水晶的饰品也带到了地板上,地上全是些细细的玻璃渣子。
收拾完办公室,又通知行政部新配了一部电话过来,忙完这些,兰芷发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郑岷山去了县上的工地上出差,兰芷自已坐了公交车去菜市场买了些红薯准备熬点红薯粥吃。
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着葡萄,听到门铃响起来才懒洋洋的赤着脚去开门。
从猫眼向外看,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沈益南。
她想了想,决定不理睬,让他以为家里没人才好,于是屏住了呼吸往回走。
沈益南按了门铃没反应,就开始在外面拍门,有不屈不挠的架式。
过了会儿,拍门声终于消停了,不料兰芷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沈益南脸放在门边听到屋内手机在响就笑,并大声叫她,“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吧。”
兰芷怕惊扰了邻居,无奈地去开了门。
一开门,就见对门的邻居伸了个脑袋出来,不满的嘟咙了一声,“在家怎么不开门,吵死了。”
兰芷脸上挂不住,狠狠的瞪了眼罪魁祸首,他倒不是客气,拍开她放在门上的手,侧着身子先钻进了屋子。
兰芷恶狠狠的把门关上,“沈益南,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益南倒像主人一样将衣服往沙发一扔,鼻子嗅了嗅,“好香,你在熬粥?”
兰芷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往厨房里探了探头,“我都饿了,运气真好。”
“你今晚不是约了客户应酬?大鱼大肉的还饿?”
他按了按额角坐在沙发上,“那帮孙子,净顾着灌酒了,这会儿饿死了。”
听到他说喝了酒,她眉一挑,警惕性的朝后退了几步,嘴里却不饶人,“沈总,你中午也喝,晚上也喝,真快赶上酒仙了。”
他一笑,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吗?”
兰芷嘴角一抽,不理他,去了厨房看火。
不多会儿,她端着一个小锅子出来放在餐桌上,沈益南越闻这味道越觉得饥肠辘辘,他讨好地说,“我去拿碗。”
拿来了碗和勺子,自顾自盛了二碗,就着小菜吃得稀里哗啦的,兰芷气得直翻白眼,“你还真是不当自己是外人。”
他低头战斗,也不理她的冷嘲热讽。
吃了满满二大碗,他才作罢,摸着有些浑圆的肚子,嘴里还不忘占人便宜,“以后我们要结婚了,我非被你养成大胖子不可。”
兰芷嚼着甜甜的红薯,差点没被他的话噎死,“真不要脸,谁跟你结婚了。”
兰芷无语,真不知道他下午那通邪火因何而来,这会儿捉弄她的样子倒像是情绪很好。
“谁也娶不了你,能娶我的只能是我。”
兰芷听得有些心烦,“惹不起你,我还是躲得起。”
他抬起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本来想今天下午告诉你的,你发了脾气出了门,没机会给你,”她站起来,在包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纸,“给,我决定辞职。”
沈益南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他看着兰芷递给他的手,接过了那张纸,眼睛盯在上面看了看,纸握在他手里仿佛是要被他看出一个洞来。
他将纸握在手里把玩了一阵,慢悠悠地从容地将纸撕成一条条的,手一松,掉了一地的纸片。
兰芷刚想说话,却不料他猛的站了起来,飞快的擒住了她的手,身后的凳子在地板上磨出一声尖锐的咯吱声,他已经将她逼到了墙角。
他的手缓慢地抬了起来,她面色惨白,以为他要对她动粗,却不料他的手停在了她的头发上摸了摸,“把我抹干吃净了,就想不管不顾了?嗯?”
他的表情很危险,兰芷甚至看得到他额角的青筋跳动得频率,她像要赴刑的壮士一般,抬了抬脖子,“沈益南,你。。。”她话音刚落,他已经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别用你这张嘴说让人伤心的话。”
她狠狠地咬了他的唇,使出了十分的劲,他身体一僵,只停了一下,却并不松口,兰芷的手也被他的手擒在了身后,动弹不得,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抬起脚就踢了上去。
沈益南闷哼一声,手一松,抱着下身就蹲了下去,兰芷踢的正是位置,不偏不倚,正中命门。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往哪里踢呢?”他痛得冷汗吟吟,半天也没缓过劲来。
好一会儿,他才捂住身子站了起来,“真有你的,以前还只是踢我腿让我住了一星期的医院,现在改踢我的命根子,你想让我们断子绝孙?”
兰芷喘息不已,却不示弱,“那是你断子绝孙,不是我们。”
他反而笑了,“再不想要了?嗯?”
她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沈益南,你能再不要脸一点。”
“要脸干什么?要脸能让你舒服吗?”这人倒是跟以前一样没脸没皮的耍无赖,亏她之前还觉得他变沉稳了。
兰芷正了正神色,也不想再跟他多作纠缠,“反正辞职报告我给你了,你撕了,我可以再写,为大家好,我们俩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你真是铁了心了?”他眉毛拧成一块儿,“他就真这么好?”
“当然,我喜欢他。”
“喜欢他?可并非爱他。”
“爱?”她冷笑,“爱就是个笑话,我不会再傻到让自己再来一次。”
“你真不跟他分手?”
“你以为你是谁?”两人针锋相对。
沈益南摸了摸嘴,大概这伤是十分骇人的,衬得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血还沾在唇上,看起来十分狼钡,像是地狱的使者,浑身散发出一种让人紧迫的气场。
“兰芷,你当真是不听劝?你执意如此,我若做出什么来,你别怪我。”他语气阴森,让兰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兰芷站得直直的,像是宣告她的不妥协。
“我只是后悔自己躲开你的太晚。”
沈益南的脸绷的紧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兰芷,像是分分钟要将她挫骨扬灰,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兰芷,你根本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她扬了扬下巴,“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也是我妈妈最想要我过的生活——平平淡淡,平平安安,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有个陪我到老的人,她这辈子没做到,我能做到。”
他咬得牙咯咯着响,“你错了,姜妈妈希望的是你找到一个你爱的人,爱你的人,而非刻意地幸福。”
他抓起她的手,“你在自以为是,兰芷,姜妈妈这辈子没有做到,而你能,明白吗?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只能是我。”
兰芷甩开他的手,失笑道,“你凭什么揣测得到我妈的想法?我才是她的女儿。”
“我就是知道。”他怒不可遏,上前一步,她却向后退了一步。
“她临终前希望我原谅你,当时我还真挺恨她的,以为她临死还在为你着想,但我才是她的女儿不是吗?我还是原谅了你,我心里也真的释怀了,我才明白,只有放下对你的恨,我才能过新的生活,这才是我妈妈的初衷。”
他望着她的脸,话停在舌尖,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上代人的恩怨,真是把利器,一直以来刺破了他们的生活,向前走四处是荆棘,退后更没有退后的路。
他闭了闭眼,心里像是在冰水里翻滚着,她的话像是有把切割机将他硬生生的分为二半,痛得多走一步都不得。
他喉结动了动,眼神定在她身上,“兰芷,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弃,你不朝我走过来,我只有走过去,一步步,再难也要走到你身边,”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强调,“不惜一切。”
她呆住了,沈益南转身脚步重重地踩在满地的碎纸上,他停下步子,微微侧了侧身体,语气冰冷的提醒她,“你这样的职位,公司规定必须提前三个月辞职。”
简而言之,你要离职,三个月之后吧。
兰芷还在想着他的话,他已经迈着大步子走了。
大门又被他泄了愤,兰芷怀疑若是他每次都这样气急败坏,这门早晚得被他拆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开始担心起来,现在这个沈益南,毕竟不同于六年前,她已经不了解他了,现在的他,深不可测,他似乎在这些年历练的有些过于冷竣,她不知道他笃定她和郑岷山成不了的自信从何而来,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的沈益南是个商人,他从来就懂得如何在商场中掠夺自己的地盘,而她,也许也即将成为他体内男人因子全面爆发的牺牲品。
晚上兰芷睡得很不踏实,她告诉自己是她临睡前看的那本悬疑小说起了心理作用,其实她也骗不了自己,因为在梦里反复出现的却是沈益南那张脸和背影,一会儿转身走开,一会儿又温柔的捧着她的脸反复的亲吻,一会子又面目狰狞地说着让她胆颤心惊的话。
喘息着醒来,她就再也睡不着了,看看闹钟,才凌晨三点钟。
在阳台上去抽了支烟,又出了一身的汗,百般无聊于是去刷微博,满屏的社会新闻看着就让人心烦不已,于是关了电脑又打开电视看,转了好几个台,都是在演穿越剧,她抽着烟看着女主跟个二缺一样全天下的事都管了个遍就觉得可笑,她想像着如果是自己穿越了时空,大概最想的还是回到十七岁那一年,遇到沈益南就绕道走开,离他远远的,不认识他,若是这样,也许现在的兰芷应该是过得还不错吧。
但终究只是个如果而已,“如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自欺欺人的一个词,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想想纳兰容若悲悯的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真是道尽了心酸。
沈益南最近许是真的很忙,又或者是想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打扰她,两人在公司碰到,也只是公事般的应酬,他对她说话也开始惜字如金,似乎是不愿多说,兰芷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只想着能安安心心渡过在潜峰余下的三个月。
郑岷山跟她的关系也急速生温,心急的男人居然也开始留意起蜜月旅行地来,郑岷山之所以这样急切,归根结底,他对兰芷心里是没底的。
那晚在柳大再次遇到兰芷,她坐在柳大校园的长椅上,不亮的路灯下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眼神里没有内容,空空落落地,溶入夜色里居然像一幅画,透出一股凄绝的冷艳。
他承认自己一下就被她吸引住了,他猜想她眼里的空洞是因为某一个人,猜想她一定有段刻骨铭心的过去,但他顾不上去想她经历过什么,爱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在此之前,郑岷山还没有真正遇到过能让他这样心动的女人,他一心只想将她抓牢,甚至是见家长这样的事,也并非是他所说的母亲的意思,实则是他的心思。
他面上虽是温和,凡事征求她的意见,心里却是急得不得了,他与郑母提及兰芷时,郑母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眼皮也没抬,直问他兰芷的家庭状况,他顿时语塞,他发现他对兰芷还真是一无所知。
郑母是个厉害强势的女人,她一眼就看透了儿子是对这场恋爱是认了真了,她隐隐担忧,以他对儿子的了解,怕是这个婚姻是势在必行了。
郑家家世不差,就算是不一定要娶什么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但对象也一定要身家清白才行,看着儿子吞吞吐吐,反倒让郑母更为担忧起来,这个让儿子这么不淡定的女子,必定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从感情上来说,郑母一向是钟意邢恩的,邢家跟郑家上一代就相识了,两个孩子几乎是两家家长都看着长大的,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两人都是极其匹配的一对璧人。
看着儿子这样急不可耐,她还是不动生色的先应承了下来,行不行的也得稳住阵脚先跟那个女孩子见了面再说。
郑岷山对郑母这些心思浑然不知,郑母这边一应承,他像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身就回到房间去给兰芷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下个月见面的日期。
接到郑岷山电话的时候,兰芷正在陪着沈益南参加一个酒会,她没想到郑岷山这样性急,一出差回来就和家里敲订了见面的时间,她无心多说,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对下个月的这场见面感到不踏实,她对郑岷山敷衍了几句,称自己这边有事,飞快地挂了电话。
沈益南远远地看见兰芷挂断了电话之后,握着酒杯低着头神思恍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对和他说话的人说了句抱歉,就直直地朝兰芷走过去。
“兰芷,怎么了?”
兰芷像是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沈益南,心不在蔫地抿了口酒,“没事。”
沈益南皱了皱眉头,看她发愁的样子心里就有点气血开始往上涌,他克制了一下情绪,假意咳嗽一声,“打醒点精神,这也是工作。”
兰芷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这件晚礼服是沈益南特地让人准备的,这个酒会是南苑工程的甲方办的酒会,来了不少政府要员,容不得半点马虎,她苦笑一声,“我还真没穿过这么好的礼服,挺不习惯的。”
沈益南挑了挑眉,“漂亮吗?这是我特意挑的。”
“你挑的?”她抬起头似乎有些吃惊。
“我的眼光一向不错吧?”
兰芷笑了笑,一个酒会而已,老板亲自为员工挑礼服,换成别人该感动的献身都行吧。
而她,却一点也不稀罕了。
他看她笑而不语,反而莫名的有些气恼,她脸上的表情似是不屑,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又些控制不了,自从再遇到这女人,似乎他总是在被她挑起下限,情绪很容易不稳。
转念又一想,沈益南估摸着让她对自己投降的日子也快了,于是,又稍感气平了一些。
“我们过去吧,陪我去见几个人。”他平静地吩咐她。
兰芷拖着条长裙,穿着高跟鞋跟在沈益南后边,头发挽成个松松垮垮的发髻,隐隐地透着一股子性感,还真有点淑女的范。
沈益南走到几个肚子不小的男人中间侃侃而谈,无非是些生意经,或是揶榆一下政治,兰芷觉得甚是无趣,偏还要赔着笑脸。
不多会儿,就见一个头发梳得一马溜光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进酒会大厅,走在他旁边的人却让兰芷差点心脏骤停,她脸一白,下意识地就想要闪开,却被站在旁边的沈益南一把拖住了手。
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压低声音对沈益南说,“求你。”
沈益南看了看她没有血色的脸,捉住她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一些,他隐约感觉眼前的女人居然还在发抖,“兰芷,早晚都要遇到的,镇定点。”
他感觉她的身体似乎强行挺直了一些,另一只端着酒杯的手却放到了嘴边,竟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似乎在强作镇定。
看着那帮人越走越近,沈益南放开了她的手,手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因那杯酒,兰芷惨白的脸色竟然好了许多,脸上竟然染上了一层红晕。
沈益南淡淡的对走过来的人伸手,“巢总,来迟了哦。”
巢应海哈哈一笑,一伸手两人的手就握在了一起,“沈总,事情多,请多包涵。”
兰芷自是知道这两人并不如表面看的这样和谐的,空气里自是暗涌丛生的。
梁树逸自走进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兰芷不曾移开过,她瘦了,下巴尖尖的,让人忽地生了几分怜爱,当初的婴儿肥已经彻底没了影子,及地的长裙衬出她的好身段,她的嘴紧紧抿着,透出她的倔强,她的目光盯着手里空空的酒杯,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出一层淡淡的阴影,使她全身透出一股清冷。
“沈总,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传高的老总梁树逸,哦,对了,听说你们认识?”
梁树逸从兰芷身上将目光转回来,手放在裤袋里,也不伸手。
沈益南脸上噙着一抹慵懒的笑容,也并不伸手,气氛有些尴尬,沈益南一只手还搂着兰芷的腰不放,另一只手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巢总,你是从哪个嚼舌根的人那里听来的这些话啊,我怎么会这么不讲卫生呢。我这人啊,有个毛病——有洁癖,怕脏,凡是脏的东西,我巴不得离远点好,失陪了,巢总。”
说着,就搂着兰芷的腰转身就走了。
巢应海气得脸色铁青,沈益南这样让他失了颜面,自然是恨得牙根痒。
吴令明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嘴巴都差点没合上,他跟了沈益南这么久,也算是深知他的脾性了,他一惯毒舌,但对巢应海这么不留情面,怕是真的不忌将矛盾摆上了台面了。
梁树逸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只管盯着兰芷的背影不放。
沈益南搂着兰芷走到露台上,兰芷立刻躲开他,皱皱眉,似乎很生气,“沈益南,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了?”他盯着她的脸,蹙了蹙眉。
“你明知道他要来,你是故意的?”
“他是谁?你连他名字也不敢提吗?”他逼近一步,“你连他名字也不敢提,却还敢对我大言不惭的说你真的释怀了?”
她一恼推了他一把,“沈益南,你没安好心,从小就一肚子坏水,你怎么能这样逼我。”
“你觉得我是故意带你来的?”
“难道不是?”
“我说我没有呢,”他专注地看她,“你会信吗?你根本不会信。”
他掏出一根烟点上,“兰芷,你不明白吗?巢应海带他来,是为了宣告梁树逸在南苑中的地位,我真的没想到姓巢的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干,我之前倒是小看他了。”
“你事前真不知道?”
“我干得出来就不怕认。”
“你刚才把姓巢的得罪的不轻,这样好吗?”
“没事,”他吐出一口烟来,“这么些年,我什么人没见过。”
兰芷扶着露台边缘,风吹过来,酒意有些上头,她将空酒杯放在露台边缘,将双手的重量压在露台栏杆上,“沈益南,你想过吗?你刚才说你有洁癖,其实,我和梁树逸是一样的。”她转过来,黑葡萄似的眼珠定定的盯着他,“我也是脏的,所以不要像刚才那样搂我的腰了,离我远点好吗?”
她又转过身看着露台外璀璨的灯光,“我不是不敢提起梁树逸,我只是想起梁树逸,就会想起自己这么的脏。”
“沈益南,放过我吧,我现在挺幸福的,他对我很好,我很知足。
沈益南怔在原地,短促而jin挛地呼了一口气,脚下像有什么东西钉住了自己的脚,就这么生根似地站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在自掘坟墓。
他发现他本可以有一万种安慰的话,却一种也不适合眼下的状况。
当初的他被她踢断了腿时,兰芷大概觉得算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吧,可最终,他是以一个逃兵的样子狼狈地退出她的生活的。
他忽然想起,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说过分手二字,自然而然的恨,自然而然的分开,她唯一说过只是那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沈益南忽然觉得他找到一个绝佳的说词,他开始耍无赖,“兰芷,我们从来没有分过手,所以现在,你还是我的。”
兰芷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沈益南,我从不知道,你能无赖至此。”
“现在知道也不晚,我说过的话,一向算数,我绝不放手。”
“你失信过,”她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当初说过,我们要一起到老,一起去看荷兰的郁金香,挪威的极光,去瑞士的琉森小镇看壁画,苏格兰看城堡,你说,你会穿上苏格兰短裙就着风笛声跟我喝酒跳舞,会和我去冰岛看火山泡温泉。”兰芷含着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承诺过的事记得这般清楚,“可是你半路把我给扔了,你在我这里,已经透支了你的信用,你没资格再说我是你的。”
沈益南任由她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他像是被什么给敲得晕头转向了,他完全没想到兰芷能这么清晰的说出以前他们窝在一起畅想过的东西,他甚至在她没提起前,已经把这一段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她说的如此流畅,仿佛这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扎得很深很深。
是的,他没有了资格,与兰芷之间这六年的空白,踏过去岂是仅仅“艰难”二字所能做到的。
梁树逸坐在车里,靠着椅背,点着了一支烟,沮丧的情绪爬满了全身,坏情绪让他的头愈发僵硬起来,他自嘲的一笑,刚刚兰芷的样子像是离他很近又像是离他很远,她眼中的熟视无睹,却让他莫名其妙有种无力感。
那个一笑就浅弯着眼睛的兰芷呢?有这么一刻,他竟然觉得她很陌生,陌生得让他怀疑以前的日子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场执念而已。
回忆就像一盅毒药,无人能解,却叫人越来清醒的执着于过去的种种,这种悲哀就是,你明知道她有毒,却是再也戒不掉。
他按了按额头,眼睛盯着眼前这幢灰色小楼,又想起从前,想起和兰芷谈笑欢洽的日子来。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车里,直到从后视镜里看到兰芷手里挰着挎包的带子从小区外走了进来,她走得有些急,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像是在抹眼泪。
他的手已经摸到车门的把手,却还是胆怯了,他看到兰芷停了下来,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仍是接了,她接着电话,慢慢朝他方向走来,他摇起了车窗,隔着车窗,他看到她紧紧抓着挎包的带子,手背上的青筋明显的表露出主人的情绪,她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他还是放下了握着车门把手的手,若是踏出去,他该怎么说,是说,嗨,兰芷,好久不见?他怕自己听见的是不如不见。
他终归是胆怯了,兰芷擦着他的车身慢慢地走了过去,马上就要闪进楼道里。
烟头烫了他的嘴,掉在了车内,他无力地双手握住方向盘,握得手指发白,原来,他浅薄地包藏着怎样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贪念。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她,他还是会和前段时间一样默默地开着车一次次的跟着她,看她和那个叫粟瑶瑶的女孩子一起逛街、吃饭,看她身边慢慢有了一个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男子,他时常送她到楼道,温柔的摸她的头发,轻轻的在她的脸上印上一个柔柔的吻。
有时甚至看到喝醉了的沈益南将车开到楼下,像现在的他一样望着那个窗口发呆。
也看到有一夜她喝醉了被那个高高瘦瘦的眼镜男送回家,随后沈益南气冲冲地上了楼去,一个晚上再没有出来,他就这样坐在车里,抽掉了几包烟,到了早上,看到沈益南的车仍停在楼下,内心里那股绝望仿佛将他撕成了好几半。
他还是打开了车门,颤抖着声音叫了声,“兰芷。”
终归还是没有底气,他的声音很小,弱得几乎连他自己也有点怀疑不是发自他的嘴里,但四周太静了,静得好像只为他这个声音准备好了氛围,正要走进楼道的兰芷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缓缓的转过身子,抬起了头,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楼道下她的身体好像是一僵,随后,她像是受了惊一般,快速地调头,消失在了楼道里。
梁树逸力气尽失,颓然地往车上一靠,这么热的天,内心冰结得让他全身冒起一股冷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