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了自己的营帐,秘密召见了安立王府的王姨娘,那一夜,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碰过面,也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共处一个营帐,有商议过什么。只知道,第二日,王姨娘容光焕发,衣服虽然还是昨日的白色麻衣,但却不如昨日那么惨淡,人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弯了弯。
那一天,安立亲王的殉葬队伍里,没有王姨娘的名字。
封陵的仪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那毕竟是个浩大的工程,整支一千人的殉葬队伍拖着沉甸甸的步伐,龟速地行进皇陵中,便花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封陵倒是很简单,最后一个人进入皇陵之后,皇陵的门口便闭合了,据说那最后一人便是机关的触动者,他一进入陵墓,便启动机关,封住皇陵墓口,从此绝了殉葬人的生路。
皇陵墓口机关合上的一瞬间,小冉听到身边一阵松了一口气——是王姨娘,她在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松了一口气。
慎行忍不住,抱着小冉的手臂,嘤嘤嘤地哭了。小冉轻轻拍抚着他的背,无意间瞥见安立王妃恍惚地看着皇陵门口,眼神飘忽空洞,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已经神死了一般。
她在想些什么呢?
小冉伸出手去,偷偷地触碰了王妃的手臂,她什么都感应不到,王妃的心情好像一个无底洞,很深很深,又很黑很黑,这无底洞中弥漫的是连主人都说不清的迷茫。
十年的夫妻之情,怎能一个“恨”字就说得清了?以前大学寝室舍友胡侃之时,还曾说过恨是比爱还更复杂的感情,当时自己不信,现在看王妃这样,小冉倒是信了七分。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收回来,继续搂抱那哭泣的小孩,心情悲凉。
没多久,正在人们撤出皇陵的时候,忽然有个侍卫跑了过来:“启禀皇上!有盗墓贼潜进皇陵,想要盗取安立亲王陪葬物,臣等已将贼人擒下!”
“哦?”皇上挑挑眉,惊讶道:“究竟是何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朕皇兄下葬之时,潜进来盗墓?”
那侍卫道:“那贼人说是世子妃指使的!”
小冉猛地抬头,错愣道:“我没有啊。”那懵懂的表情,拿捏得十分到位,就连小冉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她三分茫然七分惊慌地道:“皇上,臣妾没有这样做!父王是臣妾最敬佩的人了,臣妾怎么会犯下如此不孝的行为呢?”
她的心里狂如急鼓:张三,今日你跟到这儿来,就休想再出去!
官员队列中的包大人略一思索,出列行礼道:“皇上,臣有事请奏。”
“说。”
“昨日臣等发现放置王爷棺木中的陪葬物被贼人盗了个精光,今日竟然还有人进来盗墓,臣怀疑,那贼人和盗王爷棺中之物是同一批人。臣请奏,将这些人带回衙门,好好审问!至于世子妃……”包大人瞥了小冉一眼,小冉忽然升起了一丝怯意,不由自主地缩了一步。包大人略一沉吟,道:“臣想,应是那贼人诬陷世子妃的,一来世子妃年纪轻,不会有如此深的城府;二来,若是世子妃所做,那应会做得高明些,不会让人反咬一口。”
小冉松了一口气,但面上依旧只顾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诬陷我呢?”
皇帝不语,命人将那胆大包天的盗墓贼带上来。
把人带上来的时间并不长,小冉却低头沉吟,生出了无数念头。
怕,她是不怕的。
她不想死,但是她并不怕死,反正她一无所有,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再说了,从她欺骗张三跟来偷陪葬物的时候,她就已经豁出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轻轻地拍着慎行的背,抚摸着那小孩的颤抖。王府里的人中,只有慎行是没有被她抹去记忆的,完美的保护还是把小狮子推入山崖——她选择了后者,她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有些事情,尽早教会他的好。
即使,这一次她是在赌命。
“不要怕,”小冉在慎行耳边轻声低咛,“如果东窗事发,我会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身上,不会牵连到你的。”
慎行身子抖了抖,埋在她怀里更深了。
“但你若让别人察觉到什么,我的命就没了。慎行,你要保持冷静,不能让任何察觉出端倪,否则我就真死了。”
小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见张三和他的手下共六个人手脚锁了镣铐,被官兵们拖了过来。
她笑了,手下依旧轻缓地拍抚着慎行的背。
她这是在搏命,把自己的命押在了一个毫无经验的孩子手中,但她不后悔。
是狮子还是柿子,就让我好好看着吧!
***
张三被带了上来。
“皇上!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啊!”张三一跪下来就马上呼天抢地地哭喊,戴着沉重镣铐的手一指小冉,就哭道:“皇上,是世子妃欠债不还钱,和我们约好了今日来这儿拿钱的啊!”
张三等人哭闹着指控小冉,小冉微微皱起眉,更抱紧了慎行。
她真的要把命押在这孩子的身上吗?
不,如果他有异动,她还是要精神控制住他的,但那依旧要赌着被人发现的风险!
她没有发现,她自己也在发抖。
皇上听不惯草民的呼喊,粗略听明白了张三等人呼喊的内容后,便转头看向小冉:“安立世子妃,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小冉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努力地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回皇上的话,臣妾的确认识那人,可是却没有和他说过要还钱的事,因为……”她为难地低下头去,“因为王府里已经没有其他的银两还债了。那张三这几日来一直骚扰我们,前天夜里还带人在我们王府墙壁上泼漆,诅咒我们一家人快点儿死。臣妾曾经和皇后说过张三的事,但皇后让臣妾自行解决,可那日回来到至今,臣妾都未曾见过张三等人,又忙着处理父王的丧事,所以就暂时搁下了,但没想过,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皇上暗暗皱了皱眉,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台下的张三便立即呼喊起来了:“冤枉啊皇上!真的是那丫头指使我们来拿钱的啊,她昨天夜里还让我们拿走了王爷棺材里的珠宝,说那是还我们的利息,今日让我们来,正是还我们的本金的!皇上啊~!草民所言绝无半句虚言,望皇上明鉴。”
不管张三如何说,小冉就一味咬着唇,一言不发,可怜巴巴地瞅着皇上,仿佛把他当作神来仰望,眼神中的信赖好似皇帝叫她去死,她就马上从这个地方跳下去,跌个粉身碎骨都毫不犹豫。这样的眼神让皇帝感到惊疑,又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在他心里升起……
“包爱卿,依你所见,此人所言可是真的?”皇帝稳了稳,转头问包大人。
包大人抬手便道:“臣问此人一个问题,真假便知。”
皇帝允。
包大人走到张三面前,问:“王爷棺木里的陪葬物可都是你拿的?”
张三尚且不知大难降至,听到包大人问便忙着回答道:“是,是世子妃叫草民拿的,说是还我们利息,本金另算。草民见利息太多了,便分了一些给弟兄们,大人您若不信,便问问草民的弟兄啊。”他拖着沉重的镣铐转过身去指他的兄弟:“他们昨夜里都跟草民进了王府,他们都能证明草民说的是真的!”
随着他的话,喽啰们赶紧点头道:“是真的,真的!”
“所以草民今日来,是依和世子妃的约定而来,根本就不是盗墓啊,大人!”张三扯着包大人的衣角呼喊。包大人面色露出不悦,他小心翼翼地把袍角从张三肮脏的手中扯出,走回皇上跟前,弯身一拜道:“回皇上的话,此事已大白。”
“何解?”
“前些日子,张三讨债的事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世子妃也曾不厌其烦,曾向臣的府衙告发他打扰王爷的安宁。世子妃曾说过,现在王府拿不出欠张三的银两,现在一心只想先办完王爷的丧事,等王爷入皇陵之后,她再想办法筹钱去还了张三的债。所以依世子妃当日之言来看,那还债之事应是拖后再议,而非是昨夜就还。再说了,王妃所欠的债数目颇多,利息也不算少。臣核对过了,王爷棺里的陪葬物兑了现银,足以还清王妃所欠的本金和利息,世子妃并不是糊涂的人,怎么会说只把陪葬物当作利息来还呢?”
张三脸色大变,赶紧喊道:“草民冤枉,世子妃昨天夜里真的是那么和我们说的啊!”他看到小冉身边站着的王姨娘,便指道:“她……那女人当时躲在门背后,草民走的时候还和她打过招呼的,她也知道这件事的,真的!”
王姨娘脸色变了,赶紧摆手道:“没……真的没啊!昨天夜里,奴婢睡得沉,什么都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啊,又怎么会见到张三来过我们王府呢?皇上,奴婢真的没有啊!”
双方各执一词,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包大人皱起了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