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棠并不去刨根问底，如果少博不想说，自己又有何必要去问，做一个倾听者吧。
“原本那就是陌生之地，可是我却看到了更陌生的人。”少博支撑不住抹去眼角泪水。
“你是指紫芙吧。”尧棠很坦然的抿了一口酒。
“呵，原来她真的变了，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少博苦笑着一口气吞了酒。
“更可笑的是，我要奉命与她成亲，成亲啊，以后的人生我们要朝夕相伴。我本以为自己有了稳固的基础，说服自己不去奢求龙瑾，守着她，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就心满意足。而今，她全然是个阔小姐，那种犀利的眼神，刁蛮的语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真的看不到幸福。”
少博痛苦地把一个拳头捶在他的胸脯之上，想要把它撕裂。
“或许只是暂时的，一定的环境能改变一个人吧。龙瑾到现在还没有放弃她，你也不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尧棠放下酒杯，拍拍他的肩，诚恳说道。
“好起来？会么？你是受龙瑾的感染，什么都往好的看，而我，实在是不敢有什么期待。我满怀希望来到上海，接她回去做最美的新娘，我甚至还幼稚的幻想在闺颜处一起赏花、喝茶。而现实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我接受不了啊。”
少博终于流出泪水，趴在酒桌上，醉了。
这就是他这次来上海的真正目的！
“少博，少博？”尧棠推了推他，没有应答。他解开自己的西服扣子，也吞了一杯酒，因为他也有担心。
“现在的紫芙并不见得很乐意回杭州去，也许周家少奶奶的称号对她来说已经没有诱惑了。其实，我的生活并不是人们眼中的完美。龙瑾的世界太美好，一个紫芙就让她心力交瘁，去寻找桃花源一样的阁楼，父亲有办法承载她的梦想，然而就是在父亲眼中，我也能看到他老人家的担忧。
她太倔强了，也太脆弱，我爱她，但是我的力量真的能抵过整个中国的时局动荡吗？我能告诉她轰隆的炮声是雷雨声？她太聪明，我根本掩盖不了任何事实。她太有思想，突破我的空间。
我驾驭不了她，所以保护不了她。最痛苦的事，看着她的梦想支离破碎，那样我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纵使有万贯家财，我也爱不起她，我不怕自己最后精疲力竭，粉身碎骨，我只怕她的泪水变得浑浊。”
很少有人明白藏在尧棠眼中深深的忧郁，他的担心，他对龙瑾的爱，真的是一种升华。
很晚了，尧棠送少博回家。
紫芙的鼻子上绑着绷带，迎出来，少博虽然烂醉但心中还是明亮些，他推开紫芙。
尧棠为了不使紫芙难堪，“紫芙，我有些话跟你说。”
紫芙过来，她知道尧棠大概要说有关少博，但是却希望尧棠能像对待龙瑾一样的对待自己。
尧棠并不直视她的眼睛。“紫芙，你知道少博这次来上海的目的吗？”
紫芙：“不太清楚，说是要谈生意，其实应该是来看龙瑾的，再送些丝绸给唐家。”
“就这些？”少博没有勇气说出来。
“嗯。”
看来紫芙是没有想过跟少博回去杭州的事情了，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事情，他并不清楚少博的决定，只好说“好了，没事，你鼻子怎么了？”
“被不懂事的小丫头们欺负的。”紫芙委屈的看着尧棠。
“既然没事就早些休息吧。”尧棠边说着就转身离开了，没有理会她的委屈。
紫芙明知道尧棠向来是这样对自己，可是心中还是不免空落落的。
还是少博吧，她去少博的房里。海藻在照顾他，“这里不用你了。”
紫芙狠狠说道，海藻没有应答，生硬硬站起身来，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这种黑漆漆的表情总是让她有些胆颤。
少博稍稍醒过些，抓着她身旁紫芙的手“紫芙，跟我回杭州吧。”
听到这句话，紫芙认为当年她许下的愿望——总有一天少博会后悔，现在看来，他后悔了。不，我要惩罚他。她松开他的手，反问道“凭什么我要离开上海？”
“我求你，离开上海，离开唐家吧，带着你的阴暗离开龙瑾吧！我求你了！”少博压低声音，从牙齿中磨出这些字眼，带着他的心痛。从最初祈求的口吻变成责备，愤恨。
“龙瑾，龙瑾，又是她，从她一出现我就失去了所有，不管我到哪里，她都不会放过我，真正受伤的是我！我不会离开上海，更不可能离开唐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整个唐家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本以为要少博苦苦哀求，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内心根本不想离开这个公馆。
她怎么会变得这样丑陋，怎么会这样。少博太困惑了。
然而扭曲的紫芙决定开始了自己更加险恶的一步。
第二天刚蒙蒙亮，少博就出门找了人力车夫去往阁楼，唐公馆里的她让他感觉太冷了。
龙瑾昨天夜里总是朦胧间能听到某人的唇语，那样微弱，却很清晰。好像是尧棠哥哥的，虽然清晰，但梦过之后却什么也不记得，只是在她心中留下空荡荡的无助感。
是的，她曾经在尧棠的瞳孔中看到过那种目光，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就是能让他们两个同时感到恐惧的眼神。难道，命中注定，我们不能厮守终生？还是，在劫难逃？
龙瑾踏着清晨的薄雾，轻揽尧棠送给她的罗裙睡袍，出了阁楼，上了小船。此时的荷花已经高过人头了。它慢悠悠的荡漾在水中，弥漫着的花香，却惆怅了她的眉头：
窗外雨阑珊，独自莫凭栏……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龙瑾。”少博惊醒了沉静中的龙瑾。
这就是他和尧棠的不同之处，尧棠就是有足够的耐心，等着湖水中的她什么时候醒来，他就选择什么时候出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