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其如目光一瞟,便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笑道:“青衣的姑娘,要不要上船一坐?”
若是别人说来,一定让人误解为有些轻佻怠慢了,然而他说得却是温雅而随意,丝毫不带风流气息,像是在呼唤一个异常熟悉的朋友喝茶聊天一般。
不待白离说什么,那老头儿便笑得像一朵句话似的,白离只点了点头,登上了船,低着头害怕那黑脸耳朵书生认出自己可是有点糟糕啊。
所幸那黑脸的书生一直都气冲冲地对着姚四公子表现不满,原本落水的女子也哭了一会儿便给人扶了下去,两艘画舫靠在一起,姚四公子那边的几个壮汉靠在一起摆出气势,这边温其如一边却是一个随从和一个青衣的白离,显得弱了许多。
姚四公子长得倒是英俊风流,那女子看上他也说得过去。
“我姚家乃是怀都大户,阁下行事前也要掂量一番,不要毫无顾忌。”黄衣的男子上前说得阴阳怪气,温其如却只是笑了笑,将扇子在虚空中指点一番,那随从便伏着身下去了。
白离不免有些担忧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公子毕竟不是宋人,还是要小心行事的好。”
温其如含笑点头:“多谢姑娘提点。”
那随从下去之后却是和姚四公子说了一番,姚四公子脸色变了变,再看温其如的时候就有些不一样了。
“南温北王,哼!”姚四公子只是冷哼一声,摇了摇手,瞪了黑脸的书生一眼,招呼了手下人,便坐着另一艘画舫离开了。
白离一听他说出南温北王,便猜测眼前人身份大有来头,道:“公子可是出自齐国随州涵城温家?”
温其如收了扇子,道:“在下温其如,请教姑娘芳名。”
果然是温家之人,周朝时期两大家族,南温北王,现今都在齐国属地,虽然说周天子已经不存在了,可这两大家族的影响还是很深远的,各国各地都有其门生。近十年来北方王家势弱,温家却一如当年显赫,与齐国王室中人也有联姻,深深扎根随州涵城,是根深叶茂的大家族。
“有匪君子,温其如玉,温公子有一个好名字啊。”白离也是真心赞叹,这两次相见他都给自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温其如也不矫情,多年来说起他名字好的人不少,不过像是白离这般夸人而没有什么利益在里面的也不多,更何况又说出了名字由来的这两句。
“就娘娘腔一般的名字罢了。”偏有人就是天生煞风景的,黑脸的书生清洗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出来落座,白离见其脸上身上虽伤痕众多却并不严重,倒也不在意了。
温其如摇首道:“王兄,你这是在嫉妒我。”
白离扑哧一番差点笑场,这看着如玉的公子看起来也不是一般的书呆子或者纨绔,倒也说话有趣。
只是听温其如称呼为王兄,两人也是旧识,不免猜疑,难道这位的出身也不简单?
“想必姑娘也在猜测了吧?这位可是北方王家的才子,王超宗,其祖父王琛乃是周朝太史。”
白离还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黑炭还是一个才子,竟然是出自太史世家,那王琛可是大大有名的学者。
“切,说老子就说老子,干嘛扯上老子的老子的老子!”
白离笑言:“久仰令祖大名。”
王超宗一脸便秘道:“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喜欢文绉绉地说话啊,老子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
“此言差矣,王兄如此说来,岂不是将自己也骂进去了?难道王兄自己也不是一个读书人?”
“老子读的书和你们怎么一样,那些个才子整天显摆自己,不是去装文艺就是去秀风骨,老子最看不惯拿着一把破扇子显示自己的男人了。”
温其如正好拿了一把扇子,对这话却也不恼,像是早就习惯了王超宗的话语一般,眉目不惊,这时船内的女子泡好了茶水,端上来,茶香四溢,在河中央赏美景,品香茶,都是一些个文人骚客喜欢干的事情。
白离以为王超宗对于品茶也会不屑一顾,却是见他缓缓端起茶盏轻轻嗅了一番,然后送到唇边呷了一口,两眼放光道:“好茶,就知道你这娘娘腔出门都会带一点好东西!”
“对了,说了这么久却不知道姑娘是谁。”
白离微微尴尬道:“……疏忽了,我叫白离,离开的离。”
王超宗皱了皱眉头,那张本来黑黑得脸蛋现在却是青一块紫一块,好生有趣,道:“这名字倒是也奇怪。”
温其如的坐姿很是特别,一腿屈着,一腿伸长,身子斜着,很是舒服惬意的样子,倒也不像一般人坐得端正潇洒。
他轻笑一番,道:“看来姑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白离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所幸在座两人都不是喜欢追根问底的人,一笑揭过。温其如是为了六月诸国诗会的事情,正好他听说了王超宗游历至此,便在此处故意停留。
“老子来这里却和那劳什子的诗会,效仿前人流觞曲水是好事,可惜那些标榜自己有才学的却并非真有那些本事。怀都是陈国故郡,祖父临终前起草的《五国》,老子会继续完成它,所以来这里看看。”
“《五国》?”白离心下一惊,现如今早已将陈国剔除,王超宗有心了。想到此,不由对着前人佩服尊敬起来,连带着看他也顺眼许多,然而王超宗之后说的一句话,更加让她心中复杂。
“当年陈国国破,恰逢陈国君王与王后的新婚之夜,那一夜,王后从城池上跳下来,纵身祭国,英烈至此,实乃女丈夫,比那一帮子只会说的男人好太多了。可惜当时我还在书院里读书,那大事不曾亲眼目睹……”
当初那个红衣纵身跳下的女子,现在变成了众人口中的传奇,国破家亡的悲哀,岂是这一番道得尽辛酸?
他人都道是陈国王后以身殉国,说起来,福罗,已经过了七年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