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捷报频频,这两日我倒是清闲欢喜。说是清闲,也不过是忙里偷闲,心情轻松一些罢了。
户部上报了今年税收和国库情况,转眼间又是年节。
永嘉长公主沾染风寒卧病多日,我向赫连倾城询问过几句,赫连倾城也甚是心忧。我见他时常都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模样,这次却是露出了严峻之色,叹了口气,只道:“姑姑为大陈尽心尽力多年,这一次,怕是熬不过去了。”
我心下吃了一惊,道:“不是风寒吗?哪里这般严重,传朕的旨意,着太医去好好看看。”
“多谢陛下。”话虽如此,可面上却没有轻松之色。他走后我娶了一趟榴花殿,惠妃宋蕊出来迎我,她是永嘉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女,我同她说了一番永嘉长公主的情况,并特准了她出宫探望。
宋蕊又是欢喜又是伤心,谢恩罢,我又着人准备了一些东西送入永嘉长公主府邸。她为大陈天下辅佐多年,经历两国三朝,乃是元老一级的人物,她如果去了,朕心中倒是也有一些难受。
母后在世的时候,颇为推崇依仗永嘉长公主,说此人虽为女子,却又经世济国之才,自愿背负舍弃宋国的骂名,辅佐父皇建立大陈江山,一路风风雨雨十多年,跟随母后平定江山,匡扶社稷,乃我朝重臣。母后常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女子也可堪当重任,永嘉长公主便是一例。
柳青狐将养了几个月,终于恢复过来,我却是对她小心翼翼,怕她刚生完孩子染了病,御膳房也小心对待。柳青狐讪笑道:“臣妾哪里是这般弱质的人,早已无碍,陛下太过挂心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我却可以看见她脸上的幸福甜蜜。可见女子的幸福是如此简单,做帝王家的夫妻,我不知道前人是如何的,我却是心存感激,我选了我自己喜爱的皇后。
年二十七,齐城进京述职,这位封疆大吏的脸上也终于流下岁月的痕迹,胡子上染了风霜,目光却依旧如昨。
齐城恭敬地行礼,道:“老臣齐城拜见陛下。”
我笑着扶他起身,赐座。
“如今北方三关事态一片大好,正是我大陈之福,看呐北夷也嚣张不了几天。”
“兵部尚书吴潭献计,控制了穆赫族那十一皇子,前不久朕封了清远侯的二女儿宋桃夭为桃夭公主,远嫁北夷和亲,才将局势稳定下来,此消彼长,平复也不过就是时间的事情了。”
齐城点点头,眼眸中尽是笑意,道:“吴潭深受太后洪恩,如今尽心尽力辅佐陛下,乃是老臣最欣慰之事,老臣指望着今生能为陛下守住西南,为陛下多找几个番邦美女进贡给陛下。这次来,老臣正好拿了米国九公主伊莎,算是老臣新年贺礼。”
我大笑:“你有心了,朕看你呈上来的折子,将米国打得服服帖帖,米国国王想要赎回他的宝贝女儿,却让你蛮不讲理给抓了送来奉昌,只听说你当时说‘陛下正缺一个番邦婢女端茶送水,你这女儿倒也合适’,可是这样?”
齐城一愣,随即大笑,道:“陛下远在千里之外,也听说了老臣的胡话吗?”
“既然知道是胡话,怎么还如此作为?”
“这异域女子却又不同风味,金发碧眼的尤物在中原不是没有,可这皇室公主倒是头一遭,既然被老臣抓住了,又缺少了一件送与陛下和两位皇子的贺礼,自然是要送来奉昌的。”
我心中暗自好笑,若说贺修是母后留下来对我最为忠心的人,这齐城便是父皇给我的一把利剑。有他在,西南边境安安稳稳,我自然不用担心。
说话间却传皇后到来,齐城立刻下跪给还未曾谋面的柳青狐见礼。
柳青狐道:“臣妾不知道陛下正在同齐城大人商谈要事,还请陛下莫怪。”
“无妨无妨,朕也只是例行家常的问候,青狐你自过来见一见朕的股肱之臣,没有齐城,西南便不会如此安稳了。”
齐城自然是连道不敢不敢,又兀自向柳青狐请罪,然后再是请衡光太子安。
我道:“齐城,你若是要贺喜朕喜得双子,那一个九公主可不够分量。”
齐城微微一笑,道:“老臣还准备了两只纯血统的波斯猫,波斯国特产,在中原绝无仅有,是从波斯国王手中拿过来的。一只献给皇后娘娘,一只献给惠妃娘娘。”
我笑,柳青狐倒是表现了十足的兴趣,道:“猫?这倒是有趣,等会儿本宫便去看看,不过衡光太小,怕那猫弄伤了他。”
齐城的老脸微微一红,躬身对着柳青狐道:“皇后娘娘,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娘娘成全?”
“何事,说来听听。”齐城甚少有什么请求,更不用说求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柳青狐,这倒是让我好奇。
柳青狐自然是鼓励他但说无妨,凡是力所能及的,她倒是愿意替我犒劳犒劳这位封疆大吏。
“老臣的女儿对皇后娘娘书法慕名已久,听说娘娘写得一手好字可以令大丈夫汗颜,这次进京那小丫头便要挟老臣一定要求皇后娘娘衣服墨宝,还请娘娘成全。”
柳青狐眼前一亮,笑道:“这简单,她可说了要写一些什么?”
“《千秋答高帝三问》。”齐城想了想,应该没有记错。
这一篇章倒是名头响得很,乃是周朝开国皇帝高帝问了夜君司马千秋三个问题,被周朝末代太史王琛所收录进《横书》里头。
我吩咐德海去拿纸笔来,不一会儿,德海便指挥者人铺开一张大的宣纸,柳青狐目光灼灼,将大毛笔在墨汁上沾了沾,轻轻吸了一口气,便笔走游龙,字字瑰丽,一口气写下来。齐城和我在一方细看,齐城连声称赞,道皇后娘娘这一手怕是可以比拟前朝大书法家周颖。
我走近洗完的作品前细看,笑言:“青狐有大才。”
“陛下治理万民,宏图大志,那才是大才,臣妾区区几个字,哪里敢承陛下的‘大才’二字。”
齐城求得柳青狐的墨宝,心满意足而去,要等年三十之夜再进宫赴宴了,我倒是戴上那位求墨宝的主人,齐城的宝贝闺女。齐城连呼陛下皇恩浩荡,这才告退。
翌日贺修进宫,和我诉说一番去了怀都的情况,将那两把剑都取回来了。前头我问疑惑母后之前的遗愿却是将两把剑都葬在冷颜的墓冢中,却不想有幸见到那传说总揭开陈国大起大落序幕的两把剑。
“这是主子的意思。”他的目光依旧清军无比,笑容慈祥,“笑主子生前嘱咐奴才,等开云五年,便要打开青铜匣子,取出里头的传国玉玺,镇压大陈皇室气脉。而那青铜匣子的钥匙,便是那‘春雨’和‘相思’两把剑。”
我倒是吃了一惊,放在母后寝宫密室中的青铜盒子我不知道见了几次了,自然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传国玉玺。父皇当年得到了却也打不开,没有想到钥匙居然便是那两把剑。想来现在江山大定,正是我安稳民心之时,大抵母后也推算到了北方的战事到如今才算真正大定,才选在了这个时候开启青铜匣子,取出传国玉玺。
这枚玉玺是周朝高帝原本要送给夜君司马千秋的聘礼,只可惜夜君拒绝了,便作为得即大统的传国玉玺传与后世。德传国玉玺者,方为天下正统。
当年五国国君都为了找这枚玉玺花透了心思,到头来却不费吹灰之力为我所得,一切一切,尽在母后算计之中。
我轻轻一叹,扶起贺修,道:“你辛苦了。”
大抵是想起了母后之死,贺修目中喊着泪光起身,道:“为主子和小主子做事,是奴才的福气。”
大年三十,宫中开源殿大宴三品以上大臣,我令德海将传国玉玺拿出来示众。众人皆听过传国玉玺的名声,却从未见过那东西。传国玉玺乃是方方正正的一块血玉,上面雕的既不是帝皇象征的飞龙,也不是麒麟凤凰,而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在黑夜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便是当年周朝高帝给夜君司马千秋的聘礼?”众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那风云涌动的烈日皇朝末年,军阀割据,巫道混战的时代,不由间便是生气了一股豪气。
我握住柳青狐的手,悄声道:“高帝虽然坐拥天下,雕琢这枚名动天下的传国玉玺,可惜却没有得到此生最爱之人,也说幸,也说不幸。”
柳青狐身子微颤。
“青狐,朕有你便是足矣。这传国玉玺倒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了,向来朕比之高帝如何?”我扬眉,得意一笑。
她的俏脸微红,抿唇浅笑不语,不远处是喧嚣的礼花,点亮无尽的夜空,宣召天下康平盛世已然到来。
她的目光明明灭灭,用力回握我的手,我心中蓦地一颤,忽想起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