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亡后攻略 > 番外之帝都雪(四)全文阅读

“哗啦啦——”案上的画卷散了一地,德海赶忙弯着腰捡东西。银朱正巧走过来捡起一幅,道:“这位可是柳自儒家的女儿?”

我眼前一亮,道:“你也知道这柳青狐?”

银朱将画卷展开来放在案上,道这姑娘长得清奇,颇有风骨,今年刚满十六,写得一手好字。

“巫谨林被赞为少年天才,书法尤为出类拔萃,十四岁写就《上林风帖》便得了大学士傅尧的赞赏,去年九月,中黄寺的主持请人在一座影壁上题字,许多文人墨客都去了,巫谨林也在此列,柳青狐用等人高的大毫在地上书写《无相经》,看得一群男子都自愧弗如,将巫谨林给比了下去。”

我若有所思,与那人也不过远远瞥见过一眼,心中却记下了。

“又有说巫谨林请荣国公去柳家提亲多次,只可惜都被柳青狐拒绝了。”

我一笑:“这女人倒是高傲,她想要嫁一个怎么样的男人?是否也不屑嫁与朕?”

“陛下乃是天之骄子,得苍天庇佑,承万民符箓,能够服侍陛下乃是女子最大的福分。”

“这话旁人说也就得了,听你说朕却听出了别的味道。”

银朱深深吸了一口气,忙道:“银朱说的可都是真心话。银朱从小便和陛下一块儿长大,说句大不敬的话,在银朱心理面便是拿陛下当亲弟弟这般疼爱,这些都是肺腑之言。”

我点点头示意她不要紧张,我信了她的话便是。

那柳青狐可又是寻常女子?

总管史书,帝王皆皆是无情人。如果父皇没有早母后二十年而去,他们之间的感情又会如何呢?史书上太过无情帝王,我也总以为帝王本就不该爱上哪个女子。她便是一件战利品,我征服了天下,这天下一切便因依附我尊我为王。

可渐渐长大了,我跟在母后身边多年,看母后以女子至尊叱咤天下,号令群雄莫敢不从,如母后这般的男子,又是怎么样的男子能够驾驭呢?少年时的那些个想法,在日复一日的思索中渐渐消散,如今也不乏惊采绝艳的女子,在朝堂上更有永嘉长公主这座丰碑。她是前宋长公主,不过母后一直保留了她的封号,向来也是另一种敬重了。

翌日,赫连倾城便问我:“陛下意下如何?那十六卷都是宫廷画师所绘,得其神韵,都是出色的女子。”

“赫连你是老臣了,觉得如何?”

赫连倾城斟酌言辞,躬身道:“微臣以为王崇光与柳青狐极佳。”

“前些日子西南米国曾有暴动,柳青狐的堂弟柳森似乎立功了啊?”

“正是,泰安将军似乎颇为看重,在折子里头特意为柳森请功。”

我笑了笑,道:“那柳氏一门,起于前右相柳烈,乃是国舅爷,柳烈一死,其族人似乎都没有几个出息的。只有这个柳森,倒是立了几次军工,李泰安多次赞赏。”

赫连倾城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那柳家祖上可是陈国大贵。”

我点了点头,他心中亦理会得,知道明日朝堂上该怎么说话了。

由赫连倾城牵头,下头几个大臣便会统一一些意见,我只管到时候表态即可。母后平定北方山河后,封了两个国公,一个是荣国公巫连横,另一个是韩国公刘元道。前者是军功卓绝,本是由父亲巫自强承爵,可惜巫自强死得早,便是巫连横袭爵。刘元道家亦上表一女,名曰刘飞雨,年十五。

朝议之后,赫连倾城奉了诏书,最终选了柳青狐。另刘飞雨等人亦是封妃,后宫一下子热闹起来。

帝后大婚在五月,正是鲜花似锦之时,我在清辉殿坐了一个时辰,白鹤姑姑便陪了我一个时辰。

我道:“不知道这皇后的人选,母后可曾满意?”窗外竹影婆娑,沙沙作响,清香萦萦。似是有离人絮语,我一怔,仿佛看见母后悄声叹气,道父皇明明不是喜欢青竹的人,怎么自己也鬼使神差地种了一大片竹林呢?

白鹤姑姑一直都是清冷着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这会儿却是眉眼含笑,眼角有岁月留下的皱纹,道:“陛下觉得好,主子向来也不会说什么的。”

“又哪里是朕自己选的,是一大帮大臣帮朕选的。朕只是从中挑出来顺眼的一个罢了。”

“这不也是一种缘分吗?”

听她说这么一句,我不禁一怔,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见那位柳青狐。

帝后大婚礼节更是繁琐,不过这是礼部头疼的事情,我便是得空了招殷禄嗣那小子过来问几句,殷禄嗣便是嘻嘻哈哈地说:“我上头还有赫连倾城顶着呢,我也就是跟着一群老头子随便凑合。”

我一瞪,翌日便奏告赫连倾城殷禄嗣那小子太闲散,赫连倾城立刻给了殷禄嗣许多事务。殷禄嗣当晚便可怜巴巴地进宫朝我哭诉,我道:“身为臣子,可不就是为朕分忧,哪里还敢来说苦的。你看看满朝上下,也就唯有你一人敢来朕面前抱怨。你一个大男人要是再敢哭诉,朕便让你去守三关,开垦荒地去。”

殷禄嗣吓了一跳:“使不得啊,陛下,若是微臣走了,那醉花楼的小姐都会去跳楼,那时候京城可是要出大纷乱的,为了陛下的社稷安危,微臣愿意鞠躬尽瘁地呆在陛下身边办事,陛下要是闷了就调侃微臣玩呗。”

我似笑非笑:“嘿,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要来找朕哭。”

殷禄嗣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陛下悠着点,微臣的屁股可还是给我家老子揍得稀里哗啦,旧伤未愈呢?”

我哈哈大笑,殷九干得好。

我生平第二次见柳青狐,便是她一身凤冠霞披,大红锦缎,头上插满了珠翠,身后是一群仪官相随。

她的目光落在的我脸上,微微有些惊讶,很快便恢复如常之色,低着头站在我的身边。我牵起她的手,可以感受到她心中的不安。

自有礼部的仪官说着庆贺之词,昭告太庙,陈国一脉连个王爷也没有,就我孤零零一个,心中不免有些苦涩。母后若不是心中的苦,想来也不会那么早便去了,想到此,我心中不免有一些嫉恨。

竟陵那小丫头也恭敬地跟在后头,我看向她,她朝我甜甜一笑,我心中不由一暖,从孤家寡人的氛围中走了出来。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柳青狐太过紧张,脚下微微不稳,半个身子靠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动,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庆幸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神色。

我感受着柔软温热的身体,这便是我唯一的皇后,此生,我是否会像父皇一样,真真切切爱上一个人?

承安殿与我的永辉殿又隔了许多地儿,黑夜降临此地,这宫里头经历过八百年的风风雨雨,自有其肃穆沧桑底蕴。黑影憧憧,灯火飘摇,一路上我思绪如走马灯一般回想起少年时光,隔得越久,母后对我说的话反而越来越清晰。

不知道什么时候轿子停了,德海弓着身子扶着我下轿,前方银朱打着灯笼,对我说道:“陛下,承安殿到了。”

承安殿灯火恢弘,大大小小的跪了一堆人,德海接了我的话喊了起身,一群人便又利落地起来,各司其职。

等我见到柳青狐又过了一些时光,她用一双略带迷茫的眼神望着我,我道:“怎么,朕脸上有什么东西?”

她立刻垂下目光,面色恭谨地起来给我福身,声音却比之外表的干练要稚嫩许多。

我不油再笑,道:“不必拘礼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她便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有些神不在焉,常常的睫毛下笼着一团阴影,红唇在灯火下微张:“陛下,臣妾似乎见过您?”

我一愣,回想一番,我也不过就是在梅花坞与她远远一瞥,当时她正在壁上题字,又怎么会见过我?

“陛下可是去过怀都?”

怀都是陈州府衙,我大陈发源之地,然现今的陈国贵族却不一定去过那儿。

“十二岁的时候,和母后去怀都拜祭过,不过那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微微疑惑,这姑娘那时候也就七八岁光景,应当养在深闺才是。

谁知道柳青狐的眸子却一下子亮起来,说道:“陛下可是去了忠肃公府?”

我点头:“母后的根在那儿,朕自然是去了那儿的。”

柳青狐越发激动起来,倒是让我觉得有些诧异。

她明媚一笑,夺去了室内所有的光辉。我不知道女子一笑居然会有这样的颜色,让我的胸口不油一震,只想过去触碰她的明眸。

“臣妾幼年曾经流落怀都,那时候有送过余党起事,我母亲本是远赴充州,却不想被乱党所胁迫,后来遇上一群官兵,可惜我与母亲没有证明身份,在街头行乞不成,母亲重病饿昏在忠肃公府附近,当时我遇上一位少年人,是他救下了我的母亲,父亲终于寻到了我们,可惜竟与他错过,连句谢词也没来得及说。母亲做人一向都不喜欢亏欠别人,却欠下了救命之恩,就算是死前也念念不忘。”

我好一番回想,将时间重新拨回十二岁之时,可那件事情我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朕不记得了。”我说,可我在一刹那间想起,细雪飘落的怀都街头,曾有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曾打动我年少的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