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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见着小女孩儿，便是一副沉静的模样，低垂着眉眼，少了几分孩童的生气，多了一丝沉稳。
“走近一些。”
贺修给小女孩儿抬了抬眼色，那小女孩儿见白离似乎有些怯生生，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白离笑了笑，没有说话，将银朱打量了一遍。贺修看着一大一小处在一起，还真有几分相似，便也会心一笑。
银朱偷偷看了看白离的脸，又迅速缩回目光，白离道：“是不是奇怪，将你带到这里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银朱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那位哥哥只说是让我来见一个认识的人，可我并不认识你。”
“哦，他是贺修，你自然不认识我，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
银朱的目光露出几分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小女孩儿经历过许多苦难，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陈风眠逆着光线进来，只见一个穿着蓝布短衫的孩子，目光有些恍惚。
银朱回头，目光清亮，很快便认出陈风眠，忙过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道：“银朱拜见恩人。”
陈风眠手下一紧，嘴角微瑟，蹲下身来，摸了摸银朱的脑袋，道：“起来吧。”
白离起身，道：“倒是好记性，她还记得你，可就是这个女孩儿？”
陈风眠点点头，道：“小孩子长得快，面目变化得也快，不过我认识这双眼睛。”
银朱抬起头，正视陈风眠。
贺修提点道：“银朱，这是陈王，你要叫王上，这是陈后，你要叫王后。”
银朱迅速消化这则消息，点了点头，一一叫过。陈风眠在主位上坐下，道：“你看如何？”
白离道：“就这么粗粗一打量，也看不出什么，还需要多接触接触。”
贺修看了银朱引言，向着白离和陈风眠躬身问道：“要不主子将人交给奴才，由奴才来调教这小丫头？”
陈风眠问银朱：“你可愿意跟着贺修？”
银朱没有说话，看了白离一眼，目露感伤之色。白离心中一痛，小家伙是想起母亲了呢。想来这三年来，在温家过得生活并不如意。
白离命人将银朱带下去梳洗一番，之后再问话。陈风眠喝了一杯茶，便离开了青光殿，只留下贺修，将温家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白离听罢，道：“这样也好，他在牢房中，一定也想通了许多，等回到齐国，完成和赵玲珑的婚事，过安生日子吧。”
贺修听在心中，不免想起那如玉公子的身影，只道摇了摇头，心中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念想。
“小丫头在温家做下等奴婢？”
贺修纠正道：“并非如此，而是做那最下等的马童，所以一直做男装打扮，差点让几个腌臜货抓去炼丹了。”
白离听罢竖起眉头，冷声道：“旁人都道是温家乃儒派大家，向来也是外表光鲜，这世界上的事情大抵如此，哼！”
“主子准备怎么处理银朱？要不真的交给奴才吧？”
“怎么，你想将她训练成一个杀手不成？”
贺修似乎被说中了心思，笑道：“有这个意思，以后给小主子做影卫，妥妥的。”
白离微敛目光，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似乎快要下雨了。
初初入夏，乌云翻墨，白雨跳珠，很快便是雷声阵阵。
“那小丫头性子倒是沉，应该是一个能吃苦的人。”
“穷苦人家的，奴才看小丫头的目光很干净，真是难得。”
“也算是见过世间百态的人了，我问问她。”
贺修告退，银朱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不过依旧是男童打扮，被人领到了白离面前。白离让她凑近一些，问道：“怎么没有换成女孩子的衣服？”
银朱道：“还是这个穿惯了，方便一些。”
“就不喜欢那些漂亮的花色？”
银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道：“我娘说，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那几个姐姐非要让我换了之前的衣服，我就挑了一件相对便宜一些的。”
白离看着她一身玄色的锦袍，勾唇一笑，小丫头不知道这面料子可比那钩花流苏的漂亮裙子还要昂贵几分。
她也不说破，道：“和我说说你。”
银朱眨眨眼睛，道：“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可识字？”
银朱目光黯然，道：“不识得，不过会写自己的名字。”
于是白离便让人拿来笔墨，叫她自己书写自己的名字，这丫头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不过依然写得很不好，手却很稳，让白离暗自点头，见歪七扭八地三个字：“陈银朱。”
白离扬眉，指着这三个字，道：“写得真丑。”
银朱低下头，微微懊恼。
白离道：“原来就姓陈？”
银朱点点头，道：“是，恩人说，我和他一个姓。啊，对不起，那是王上。”
白离将白纸拿起来，又认真看了那三个字，道：“带你来的贺修希望把你要过去，学习厉害的武功毒药，以后成为保护别人的护卫。”
小女孩听罢，没有说话，却是抬着头，问白离，道：“那王后您呢？”
“我？”白离想了想，淡淡道，“如果跟着我，就是读书写字，学习韬略。”
银朱思考一阵，下定决心，道：“我想跟着王后。”
白离勾唇，指着这三个丑不拉几的字，说道：“你可是想清楚了？你已经八岁了，虽然说是启蒙不算太晚，可要学有所成，过了些许年龄。且，你的手稳，学习刀剑武术更为合适。”
银朱垂眸，又是一阵思考，咬牙道：“我想清楚了。”
白离看了小女孩儿半响，叹了一口气，心中道：“痴儿。”似褒似贬，却并不清晰。
“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我娘不识字，最大的心愿便是让我有些学识，不至于被人全蒙骗了。我难得有了这个机会，一定要实现娘亲的愿望。”
白离叹道：“只是为了娘亲的愿望？”
银朱坚定点头。
白离遥想起陈风眠说楼里的杀手无意间误杀了银朱的娘亲，心中不免唏嘘，只道这是天意。
白离道：“我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若是做我的徒弟，以后就会很辛苦。”
“我能吃苦。”说完，银朱便跪下，又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白离眸中有泪光闪烁。
白离道：“今日这是你的选择，就算你不过八岁稚子之龄，也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
殿外果然下起了大雨，雷声隆隆，小女孩儿一阵哆嗦，白离冷声道：“不过就是一些雷声，做我的徒弟，若是怕了这些，不如迟早滚去城府司做个籍籍无名的护卫。”
银朱竭力忍耐，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便抑制住了颤抖。
白离唤了一声如霜，道：“将这孩子带去外殿，给她一盏灯，去守夜，不准睡，听着雷声。”
如霜看着不过八岁的小女孩儿，称了声是，便领着人下去了。
白离手中还握着她写的三个字，目光中似乎酝酿着什么，灯火飘摇，尽是雨水翻腾起来的味道。
半夜的时候，有个微凉的身体靠近她，她本能地醒转过来，见是陈风眠，又睡了过去，迷糊间听到他在叹气。
第二日清晨，她身边并没有别人，如霜进来伺候，白离问道：“银朱呢？”
如霜道：“在外殿一夜，这就去叫她进来。”
见着丫头，眼眶周围一圈黑，眼睛却愈加清明，问道：“还怕不怕雷？”
银朱的声音微微沙哑，答道：“不怕了。”
“那边去好好休息吧，从今往后，你便叫我姑姑。”
“是，姑姑。”不过一夜，这小丫鬟的目光已然从怯生生变得更加沉稳，似乎这一夜的雷声，就是为了磨砺她的。
白离对着如霜道：“你是不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如霜目光一闪，道：“……没有。”
“向来你从小被训练，应当遭受过更加残酷的对待，这一些自然不算什么。可不要以为自己走过了一遍，便不忍心不让别人走了，人生哪里来那么容易。”
如霜受教，越发觉得自家王后不可捉摸。这怀胎六七月，好像变化了不少。
白离用了早点，去看了一趟熟睡的银朱，又悄声走出了房门，对着如霜道：“去准备一些八岁男孩子的衣物，不需要太好了，都用棉布，还有笔墨纸砚，这小偏殿就给她住。”
如霜微微吃惊，道：“住这里？宫里头空着呢，不住到别的宫里？”
白离道：“就住在这里。”
如霜虽然觉得一个小丫头住在王后正宫有些不合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按照白离说的去办事了。
余下的养胎日子里，白离就教育银朱认字，小丫头很刻苦，学的很快，不过白离却并不急于求快，将基础打得很扎实。
贺修对着白离道：“主子，您自己教？那孩子真是天大的福气。”
白离道：“你晚间还教她习武，别当我不知道。”
贺修微微一怔，道：“也不过就是强身健体，不敢耽误她的学业。”
白离道：“这是自然，不然我早就将你打一顿板子了。”
夏天很快过去，三个月的时间只在树梢留下痕迹。潇潇梧桐叶落，便是陈国诞下储君之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