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把窗户关了吧?”翠竹走到窗边,看着一直望着窗外呆呆出神的玥瑶:“如今天凉下来了,小姐不要吹了风,又招起落水的寒疾。”
玥瑶依言往旁侧挪了挪,由着翠竹走过来,把窗子关了起来。
“小姐在看的什么呢?”正要走开,看见玥瑶手上捏着一张纸页,面前的红木矮几上还凌乱散放许多的文卷。
“那是公仪公子送来的。”木槿走了进来,脸上的红印已消淡了许多,她一边帮忙整理文卷,一边道:“是历年文试的试题,是给公子看的,昨日小姐落在凌波阁了。今日公仪公子使人去取了又送来的。”
“公仪公子么?”翠竹见纸卷旁边还放了一个造型精致的白玉雕花的小瓶子:“这又是什么?”说着,掀开红塞子闻了闻,只觉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鼻而出。
“我让金铃来看过了,是祛瘀消痕的金创膏,很好的东西。”
“金创膏,也是公仪公子送来的么?”
木槿笑了笑,点头道:“想不到吧?小姐昨日不是伤了手腕么,被木索勒出深深的红痕呢。公仪公子真是心细,今日便送了膏药来。”
不止如此,与文卷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公仪勋亲笔写的信。信中写了他当日在湖心亭救了玥瑶,却放走了玉瑾的原因,只因那时公仪家一心想和林府结姻,当时公仪大人看中的姑娘不是身为嫡女的玥瑶,而是身份相貌都与公仪勋更相称的多得玉瑾。
正是目睹了当日玉瑾的作为,公仪勋才极力说服了公仪大人,转而向玥瑶提亲。只因他不愿和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结姻,权衡之下,只得将此事隐瞒。
信末是一句简单的抱歉。
玥瑶不禁微愣。
洋洋洒洒的一番解释,就为了说一句抱歉么?
就,只是如此么?
看完这封信的当时,玥瑶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很想找到公仪勋,亲口问他,为什么要特意写信跟她解释这一切?
她甚至还让木槿翻出笔墨纸砚来,想写封回信送出去,但蘸了墨的笔尖在纸上凝滞许久,直到墨汁不堪沉重,滴落下来,湿染了洁白宣纸,她仍然想不出,该写些什么。
“其实,公仪公子对小姐是真的很好呢。”翠竹抬起头来,有些艳羡的看了玥瑶一眼:“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极力反对。小姐既不愿入公侯之家,公仪家不是很好的选择么。”随即又想到些什么,神色有些黯然的叹了口气。
“不提这些了。”玥瑶摇了摇头,将书卷整理起来,复用牛皮纸袋装好,递给翠竹:“让人拿去给哥哥罢。”
接下来几日,林府上下还是照样的忙碌着,一面是玲珑的婚期临近,很多琐事要处理妥帖,令一方面府中外院的修葺工程在林老爷的督促下,依然在忙碌的进行着。
原先林老太夫人住的颐香堂要外扩到外院,准备给琴姨娘的儿子,林夫人未来的二公子住,而卉春阁琴姨娘那边的院子,也进行了扩建和改修。林府中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迎接琴姨娘回府。
消息一传出来,府里上上下下,在为琴姨娘忽然多出的这个儿子震惊的同时,也纷纷议论着,林老爷所以迟迟不为林成峰请封,多半是想把爵位留给琴姨娘的儿子。
众人在暗自揣测着这未曾见过面的二公子是什么样时,自觉不自觉的都对卉春阁的人热络起来,看待林夫人的眼神里多少都夹杂了些隐隐的同情。
可林夫人每日照常处理庶务,玥瑶偶尔过去帮帮忙,不然便在自己屋中看书弹琴,林成峰亦是闭门苦读诗书,练习文章,仿佛都对府中发生的这一切视若无睹一般。
并且,一直将库房管得很严的林夫人,对林老爷的要求也出乎意料的的配合。林老爷要往哪使钱,林夫人就把银子拨到哪里去,林老爷说要拨多少,林夫人就拨多少,绝无二话。
让不少自得知林夫人和林老爷闹和离以来就等着看好戏的人,很是失望。
这天,玥瑶照旧在屋里看着弹琴,玲珑带着碧儿来了。
“哟,我还当只有我那屋子里冷清,想不到,你这里也是一样的冷清。”玲珑走了进来,轻轻笑道:“妹妹真是好空闲,每日弹琴看书,倒也不着急。”
“是阿,我闲人一个,自没什么可急的。”玥瑶停了下来:“姐姐的嫁妆可准备的怎么样了,再过两日便是婚期了,可紧张么?”
“母亲跟姨娘早替我准备妥当了。我自己,倒没什么可准备的。”玲珑悠悠的在塌边坐下:“听说,一等我出阁,琴姨娘就要回来了,可是真的么?”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真的吧。”玥瑶坐在琴案前,并未起身,随手拿起琴谱翻看起来。
“妹妹便一点都不关心此事么?”玲珑瞧着玥瑶一副淡然自若,不关我事的样子,不免有些讶异:“听我姨娘说,这些日子,为着修建颐香堂和卉春阁,府里账上的银钱花的跟流水似的。今日早些时候,母亲还让我姨娘悄悄出去兑一笔银子回来。”
“哦?”玥瑶挑了挑眉,沉吟道:“母亲,对月姨娘到是很放心。”
“其实按理说,修整院子也用不了那么多银两。”玲珑小心打探道:“妹妹,可知这笔银钱是做什么用的,不知是父亲要用,还是母亲取回来的补亏空的?”
“这些总账都是许嬷嬷在记,我如何知道呢。”玥瑶低头又轻轻的拨了拨琴弦。
玲珑见玥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问不出什么来,便想要挑些话题来引起她兴趣:“妹妹,还记得上回在玉阳山上,你说看见一个很熟悉的女子,是谁呢?”
玥瑶头也不抬的,继续撩拨琴弦:“姐姐,怎么想来问这个。”
“也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康成公主说的那个五皇子的侍卫纪北,咱们曾经见过他的?”
“哦?”玥瑶手中动作微顿,抬起头来,道:“什么时候?”
玲珑见果然吸引了玥瑶的兴趣,微微有些得意:“妹妹真是忘性大,你可还记得中秋宫宴时,咱们一同入宫那一天?”
玥瑶点头。
“那一天,玉瑾她......”玲珑笑了笑,道:“她不是跟在公主身后出来,被人绊倒在芳菲苑中央石台下的溪池中么?在妹妹上去扶她起来之前,不是有一个皇子身边的侍卫上去,拉她起身,却没有拉起来么?”
当时玉瑾滑在水池里,老也上不来,旁边一个侍卫去拉,第一下却没拉上来,那侍卫弯腰想探身把她抱起来,玉瑾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反让那侍卫的大手顺着她的腰间往上摸了个遍!
玥瑶自然记得:“难道......”
“不错,那个纪北就是当日拉玉瑾上岸的那个侍卫!”玲珑道:“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很是眼熟呢。”
便是这样,玥瑶也还是想不通,玉瑾怎么会和那个侍卫搅合在一起。
“所以,我想,当然我只是想想......”玲珑道:“妹妹你那天看见,那个和五皇子侍卫走在一起的蒙纱女子,会不会,就是玥瑶?”
玥瑶不由抬眼看了看玲珑,她这个庶姐,还真是有几分聪明。
玲珑见玥瑶不说话,也没否认,道:“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不知为什么,玉瑾姐姐和这个纪北有了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玥瑶也不作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其实,当初玥瑶落水之后,她虽然讨厌玉瑾,但总想着玉瑾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当时不肯找人来救她,多半只是因为年少无知所产生的一丝邪念而迷惑心智,毕竟她们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若以真心相待,或可能会有转圜。直到昨日上元街一事,玥瑶才惊觉,有些事倒是她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人心的复杂善变,远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玉瑾,和一个侍卫......”
许是女子的八卦心理作祟,玲珑缠着玥瑶问了很多玉瑾的事,而到最后,也没从玥瑶口中问出自己原本过来想问的问题。
玲珑一回到云湘阁,月姨娘就围了上来:“怎么样,问到没有?”
“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我旁敲侧击问了很久,都没问出什么消息来。”玲珑在厅中坐下,喝了一口杏儿递来的茶水:“姨娘真能肯定,府中的银库已经见底了吗?”
“这还会有假吗,我亲自去账房问过旬老头,这几日拨的款子,比上个月合起来的都多!你也知道,我跟着夫人这么些年,偶尔也会帮着打理些的庶务,夫人的习惯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平日里一分钱都巴不得掰成三半来用,虽则小事上会让底下人捞点油水,但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凡是爱捞油水的管事婆子,无论哪个院子里的,夫人嘴上虽不说,但一逮着机会就把人给换了。如今到好,只要是老爷吩咐过的事项,下面人报上来多少,夫人就批多少,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的。咱们府上的银钱本就不十分宽裕,照夫人这个做法,只怕能撑过年关就是好的了。”月姨娘有些焦虑道。
“看来,前些日子,府里传的夫人要和父亲和离的消息,多半是真的了?”玲珑自顾自的思索着:“可不是说夫人的一大半嫁妆的收益也是添在公中使用的么,这样子弄下去,夫人就是和离了,也没钱自立门户阿。”
“哎呀,傻孩子阿,反正账册一直都是夫人自己做,爱做成什么样还不都是夫人说了算。”月姨娘晃了晃手中的银票:“要是夫人手上没有结余,怎么可能给有这么大单的银票让我出去兑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