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渡老祖……”赤鹤将这名字在嘴里过了一遍,顺口道:“可惜我向来见识就浅,又算是个刚入门的神仙。若是云汀,你的名号他一定知道。”
提起云汀的名字,她眼底渗出一丝温柔。这温柔太过显眼,全被眼前虚渡老祖瞧了个仔细,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点头道:“嗯,前些日子我府上来了个小子,下了个挺大的注,换了两枚灵药走。我看他,倒挺像是有见识的模样。”
“药?”赤鹤跟着念了一句,“你是很厉害的神仙么?或者你不是神仙,但你是个顶厉害的炼药的人物?其实这世间,也不一定只有神仙厉害,对么。”
比如幻瞑界的先生,她觉得先生就很厉害。
虚渡老祖看着她不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应道:“让你失望了。我归根结底结底还是个神仙。”他顿了顿,跃下巨石来,从赤鹤身旁略过的时候,十分的从容。
“我生于虚妄,渡化自身。所以总能从虚妄之境中找到别人找不到的东西。或许这亦算是一种本事?”这位名唤老祖的年轻人捻着想象出来的长须,露出几分智者的派头。
派头这种东西,一旦你捏出来了,捏得好了,就很有风度。
他风度卓然,赤鹤亦很佩服的点点头,合道:“是!是大本事!”
许是她之前的表现有些懵懂,此番应和就显得很真诚。所以虚渡老祖偏就觉得这声应和应得很称心,自然而然的就愿意多跟她说些话。
他又将怀里的石头摸出来,一边摩挲着,一边坦言道:“平常捡些石头,炼个药,倒也打发时间。不过总有人觉得,从我这拿走的,便是好的。”
虚渡老祖的身形有些飘逸,赤鹤暗叹这个名字和这个人,委实对不上号。
比如元屏,活脱脱油盐不进的一张脸,配着个梅林仙君的仙号,就很相衬。
可若是元屏换了个“梅林老祖”的仙号……
嗯……
是有些方枘圆凿的感觉。
她回过眼来,认真想了想,提议道:“大约是你自己不觉得你做的东西好吧,可在别人看来是个宝贝。”
赤鹤这话似乎引起了他深深的赞同。伸出一根手指来极为认可的点了点,道:“是这个理。自己的东西,自己看不上,可在别人眼里总是稀罕的。”
他嘴角牵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你这娃娃,比来寻我下注的人有意思。”
“下注?”赤鹤遑想起,他刚刚好像说了个事。
说是有个小子去找他下了个挺大的注,换了两枚灵药。
他还说那个小子看起来倒是挺有见识的样子。
“总有人来寻你问这要那的,难道不得从中找些乐子么?”他眼神熠着光,该是提到了他最有兴致的事情。
并眉飞色舞道:“此前有个来寻药的,同我下了个注。我予他药,他在我府上同我下十年的棋。可惜十年过后,这人的棋艺竟然半分长进没有。啧啧,也算我赔了本。”他咋舌叹叹,好像人家注的不是十年,只不过是短短的十天。
倒也不奇怪,活得长了,一天,一年,大约是没多少分别的。
“还有人用这来下注的……”赤鹤奇得很,想听他再说得多些。
“有啊。时间、修为、奇珍,都有人用来同我下注。不过也巧,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也总都有。”他漫不经心的笑笑,回神又补了一句:“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
最后补的这句大有无奈的味道。可他越是说得寡淡,赤鹤越是觉得稀奇。
别人终其一生炼不出的丹药,在他这里,就变成了总都有的寻常物件。
还是不当意,不稀罕的物件。
“你这本事……也太厉害了!”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虚渡老祖哈哈笑开,摆摆手道:“今日话说得多些。全忘了时辰。”
他顿了顿,面貌回复平和:“我该醒了,你也该出去了。”
虚渡老祖话罢,这一片原本雪白的世界忽而由天至地的旋起一个黑色的窟窿。赤鹤双手紧紧捂上耳朵,灵台像重压了一阵凉风,她晕得滋起眉头,躬着身整个人陷一片混沌。
而再醒转过来,直直看到的便是那个萧瑟的金塔,耳旁回归了哀鸣的风声,烛火替代着原先的白光——她出来了,还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眼前摆着肖澜处变不惊的一张脸。从那样刺眼的世界中退出来,她还有些不习惯现在昏暗的幻境。
但能感受到肖澜眼底有些暗澹,可能她好好出来了,于他而言不是一个满意的结局。
肖澜挥袖,解了缚在云汀与平楉身上的咒诀。全身失力的一瞬难免会感到酸麻,所以云汀冲她奔过来的时候,有点踉踉跄跄的。
他奔过来护在赤鹤身前,隔挡在她与肖澜之间,生怕肖澜又坑她一遭。
彼时平楉亦在原地踌躇着,他本也是冲动的迈出了一脚,但脑内残存的理智将他束在原地。
他过去,算什么?
只能算是敌人。
肖澜白了云汀一眼,嘲道:“我若真想要她的命,是你能挡得住的?”
云汀没应他的话,却也不让一步。
好像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护着身后的那个人。
他这样让赤鹤心头很暖,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没事的。他回头犹豫一阵,才缓缓将身子偏挪开一半。
“无论从前或者现在,你都是个人物。既是个人物,说话就要算话。这生魂是我的了,你不能再抢回去。”赤鹤觉得自己能这么心平不惊的原因,该是他们本就打不过肖澜。
反正也打不过,还不如讲讲道理。
肖澜剑眉一挑,斜起嘴角道:“不错。你其它地方我虽看不上,这话说的倒还中听。”
一旁的平楉颇有些戏谑的哼了一声,肖澜只当没听见,凑前一步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一句什么,就听得由塔顶传来一声厉喝,听声音,应该是苍松长老。
他只得将到嘴的话吞回去,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啊,他还是来得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