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出口,不光是肖澜,赤鹤也同跟着怔了一怔。
她正准备辩驳什么,却见肖澜意味不明的牵出一个笑,向平楉客气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既如此,肖某合该恭喜二位才是。”
他心上肯定是不顺的。
肖澜肯定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平楉的,但这是幻暝界的地盘,平楉既然开了这个口了,他委实不好多做多说。
再不顺,也只能忍着。
他掸了掸并无什么褶皱的衣面,望向赤鹤道:“你该与旧友许久未见,却不念她么?不念她现在过得可好么?”
他说的旧友无疑是指梁九儿,赤鹤当然挂念她,却不知肖澜这么问她是何用意。于是只淡淡回了一句:“我与旧友自有缘会再聚,还望肖先生,好生照顾她。”
她后话说得掷地有声十分有力气,肖澜挑眉笑出声,却没应她,罢袖出了屋子。
眼见着那身玄袍淡出了视野,赤鹤一颗心也高高揪起来,然也不忘向着平楉道声谢,低声道:“你替我解围,你记在心上了。来日若有能帮你说得上话的地方,你也只管吱声就是。”
她这话是真心的,因她实在没什么东西是能用以感激平楉的。论钱财,以平楉的身份不会计较这个。论地位,她攀谈不上。其他一些旁的小事,若他看得起,她自乐意还他一道情。
平楉自觉可嘲,讪笑道:“你这么说,是觉得我一定会输在崇明宫剑下?”
赤鹤咬起下唇,他看得酸涩,顺势又补了一句:“或者说,是输在云汀剑下。”
屋内悄寂,寂得使赤鹤能听到自己咽喉头的声音:“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抬眼看着桌旁略显落寞的那人,心头拿捏了一阵,才开口:“我现在的处境,两界谁胜谁赢同我还有干系么?只是我自来不想看到战火,先生如此,我亦是如此。我只因实在没什么可报你,这话也就是当口一说,以你这样的身份,也并不需要较真。”
这话或许在平楉听来多少算一些宽慰,她芸了芸,只又道:“连日来多有叨扰,亦谢你费心。”说完,有礼有节的对着他行了个礼,就往门外踏去。
平楉将将平复下一些心情又被她这一出搅得有些烦,一时再难压住心头的酸火,卷衣追了出去:“我什么身份?!能在你眼里成了不计回报的角色!?”
院里头很适时的飘落下几缕枯叶,落在她裙边。
她旋回身,自愧道:“我处境褴褛,擅自度你,若度得不合意,你也……”
话未过半,平楉再听不下去,大步跨至她身前,急道:“我计较的是你……你留下来,这个孩子我也好好顾着,等战事过了,我,我跟你……”
这话或许在旁人听来可成一段挺合意的情话,但在赤鹤这,实是尴尬。
且不说她到现在还并未完全放心的下平楉,只往俗一些说,她认得清楚,她尚没那个能力可让一个男人接受她和旁人的孩子,且莫说这两人还是敌对头。再者,她心中自始至终也就只有过云汀一人,哪怕后生再与他无缘,她也接纳不了旁人。
她微微颔首,没再看他:“原你要我眼睛治病,这事也算落了空。但你的事,我会一直记着心上的。”
平楉向她近了一步,她跟着退了一步,始终保持着一个宾宾的距离。
“然后呢?”
他眼里闪着些什么,好像一把剜刀,巴不得剜到她心里,再从她嘴里剜出一些别的话。
赤鹤的心依然的高高揪着,然语气听起来却很平和:“或者你能等到我把阿果生下来,眼睛嘛,我自己挖一只给你,如果,如果一只就够的话……”
平楉眼里的光像是半夜的小烛,被凄凄秋风一吹,再没了。
他停下了逼向赤鹤的步子,收回眼来落座在院中的小石桌上,须臾方道:“你走吧。”
赤鹤张了张嘴,大概还有些话是可说可不说的,最后全都咽回了嗓子里。
直等得赤鹤完完全全离开了幻暝界,院内似乎还能闻到她余下的淡香。而她刚刚和自己说过的话,平楉则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度着。
“你的事,我会一直记在心上的。”
平楉叹了一口,幽幽道:“记在心上……”
这一坐,就直坐到夕晒晒红了大半天,项背僵硬,才慢慢起身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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翱洲郊外的天,像是泼了半边朱砂。
红红的,映着晚归的鸟群。
肖澜负手站在树下,大概是在等着什么人,想来从前,都是百官等他,他愿不愿意赏个脸出来还要看看心情。
虎落平阳,这口气憋得胸口发痛。
终于,一席华服半疾半徐的往他这边近了,肖澜闻声回过脸去,冷言道:“你不如再捱一会,月上山头再来,岂不是更好?”
来人盈盈笑开,秀目含情,步履轻移至他身畔,软声道:“您消消火,我来得晚,还不是被我师姐带的。”
说话的正是芷水,她面上温婉,依在肖澜旁侧伸手替他打着扇,温顺的好像她才是一只猫。
肖澜听她这一言,顺势问道:“你师姐?你师姐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能将话说成这样,显然也是对薇萧有些不屑的。他对薇萧不屑,好像正和芷水的意。于是她同跟着娇娇努了努嘴,收回手来,揶揄道:“她能做什么?还不是颠颠的跑到崇明宫去了。”
“崇明宫?”肖澜冷笑开,嘲道:“怎么,她还对那个三公子抱着情念?”
“她?”芷水笑出声来,冷道:“情念不情念的,我是不知道。不过嘛,她现在肯定是越来越怕的。”
自己原先的位置被芷水占了,师傅不疼,同门不亲,薇萧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病急乱投医,她现在肯定急着左右逢源。
同肖澜这一处勾兑了她肯定是嫌不够的,那崇明宫那边,她也只能去找云汀兑亦兑了。
肖澜对她不屑,看她不起,也就是在这一处。
他转而望着芷水,饶有兴致道:“或许这回,你可以在她面前当一把好师妹。”
芷水拧起眉,疑道:“什么?”
师妹,她自后起那日开始,就十分讨厌这个词。
红云漫着肖澜的眼,风流自成一局:“给她报个信,帮她和那位三公子,勾兑勾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