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妈妈,有事么!”陈氏走了过去。
喻妈妈见陈氏来了,赶紧上前来行礼,说:“后日就是二公子的吉日,二公子院内还没收拾,奴婢看着急了,就想和夫人过来说一说,可平烟姑娘说夫人正和大小姐说话!”说到这里,面有难色。
陈氏眉头皱得更深了,冷着脸道:“你怎么知道没收拾!”
喻妈妈知道陈氏生气了,因想着自已奶大了二公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兼之年纪大了,又欺陈氏是继室,因壮着胆子道:“夫人,二公子院内都是药味,丫头们也惫懒得很,叫一下动一下的,没人看着就躲着玩去了,这可怎么办!”
“用得着你操心么,你是西门家什么人!”陈氏被喻妈妈顶了一下嘴,气就上来了,盯着她说:“西门家记得你奶二公子的恩惠,早被把你放了出去,如今说来,你和西门家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叫你来,不过是二公子房内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就着这几日让你这个奶妈尝一尝妈儿子的喜酒,没想到你居然到这儿大吵大闹起来!”
一旁的平烟见陈氏动了气,就悄悄地推了推喻妈妈:“你也算是西门家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懂!”一面又说:“快别说话了!”
喻妈妈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她看到陈氏那生气的脸心里也有些胆怯,但听到平烟那话心里就不服气了,一个没长全的丫头都敢训自已,说起来,自已现在可算是良民,既然说自已不是西门家的人,那夫人也就管不着自已了,但不敢对着陈氏说,只朝着平烟道:“西门家对我好,我记得一辈子,所以到现在还想着二公子,看到他不受人待见心里也难过着,他娘没了,要是我也不帮着他点那还成么!”
喻妈妈此言一出,柳绿忙转过脸去,桃红张大了嘴,平烟就急得直摇手。
陈氏气得脸色发白,愣愣地站在那里。
喻妈妈知道自已失言,一时站在那里,也不知道道歉,她放出去已经好些年了,已经习惯街里街坊吵架斗气,早就忘记了大门大户里的规矩,只想过一会儿就过去了,说要道歉,也拉不下脸子来,再说她肯本就不觉得自已有什么错的,话虽糙些理却不糙的。
陈氏盯着她,想想还真棘手,假若是家生奴婢亦或是外面买的,只要有卖身契在,自已捏圆的搓扁的谁敢有话说,但是,喻妈妈身份不同,自已能拿她怎么样,这也是她有恃无恐的地方吧!
陈氏脸色阴沉沉的,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喻妈妈,喻妈妈却想着起刚才东珠姨娘说的话:“这回家里可算大喜了,二公子和大小姐二人一娶一嫁的,是喜上加喜的事,原也没得什么说道的,只是大小姐毕竟不是西门家的人,如今为了大小姐的事仓促地就把二公子的事办了,虽说是冲喜,但到底是说不过去的,看看,两人排场都有差别,二公子看看明日就大婚了,这院里还是一个灯笼未挂,一个喜定未写,想必有人成心的罢!大夫人早已过世,如今疼二公子的就只有喻妈妈一人而已!”
想到这里,喻妈妈把心一横,横坚自已不是家生奴才,能为二公子做点事就多做点,又说:“夫人也别和老婆子较真儿,老婆子年纪大了,成日又没待在这儿,这几日蒙夫人看得起,叫过来帮衬一下,老婆子自是尽心尽力的,所以二公子那儿有什么不妥,短缺了什么,老婆子自然要向夫人禀报,现在二公子后日就要成亲了,这院子里该打扫的没打扫,该挂喜字的没挂喜字,老婆子看着也急,夫人好歹也想个法子,没的自家人弄得不像外人风光,倒让人笑话了去!”
陈氏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两眼斜瞧着那白墙上的漏窗,冷冷地说:“妈妈这话说得很是……”
“母亲!”陈氏正要往下里说,西门煦却早已赶了过来,这时开了腔,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陈氏:“喻妈妈想必有事同女儿说,就让她留下吧,母亲事多,就不必为此事挂心了!”
陈氏愣了一下,突地想起喻妈妈话里有自家人弄得不像外人风光的话,又看着西门煦那如和风三月的脸蛋儿,一时像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说:“嗯,煦儿,你既有话同喻妈妈说,喻妈妈就留下吧,至于浩儿院里的事我着人办去便是了!”
喻妈妈听了这话,只道陈氏也不过如此,把以前所听人讲的陈氏何等厉害的话一时抛到了九宵云外,脸上笑着说:“如此有劳夫人了!”
陈氏也不理她,朝平烟看了一眼,自朝前走了。
西门煦站在那里直看着陈氏转过月洞门才转过身来,喻妈妈正在那里等着,见西门煦转过身来了,虽然想起东珠说的话对西门煦并无好感,但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就满脸堆笑地想要上前问候。
“桃红!”西门煦眼角瞄到了喻妈妈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却不理她,只朝着一旁的桃红:“这地面脏得很,喊两三个粗使婆子过来,把地面洗一洗!”
桃红疑惑地看了一眼西门煦,嘴上忙答应着,转身就出去了。
“大,大小姐!”喻妈妈见西门煦这个架式,再看自已那脚上的沾了几点泥巴的鞋子,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朝着西门煦叫了一声。
西门煦却朝房间那边走去,柳绿紧跟着过去了,喻妈妈想了想,不得已,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
到了房门口,柳绿将珍珠帘撩起,西门煦走了进去,喻妈妈站在那里,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柳绿却早已把珠帘放了下来,喻妈妈就站在那里。
西门煦到得房内,坐在桌边,柳绿走了进来,西门煦看了她一眼,顺手就拿起桌上的《五国诗录》看起来。
“大小姐!”柳绿轻轻地说:“喻妈妈还在门口呢!”一面说一面又朝门口看了一眼,那珠帘外面,青布褐衣的喻妈妈影影绰绰的站在那里。
西门煦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没听到柳绿的话,只指着那《五国诗录》道:“你看,这里面有崔先生的诗呢!”
柳绿一时来了兴致,忙将头凑了过来,一面道:“大小姐不是说崔先生五步成诗么,他要不在上面谁在上面呢!”
柳绿是认得字的,西门煦就微微一笑:“是的,崔先生不但诗写得好,人也很是俊逸,倒没白担了五步诗人的名!”
“那可不是!”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桃红的,她刚才在大院里叫了几个婆子过来,这会儿趁着她们冲洗地面的功夫,就跑到这房间来了,听了柳绿和西门煦的对话,马上接了话:“崔先生不但人俊逸,而且很是平和呢!”一面跑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喘了口气,悄悄地用手指着帘外:“喻妈妈身子都僵直了!”
西门煦冷冷一笑,就听到门帘外喻妈妈的声音:“不知道大小姐有什么话要吩咐老婆子,老婆子快站不住了,大小姐若是真没什么事的话,老婆子就先回去了!”
柳绿站直了身子,桃红偷偷瞧着西门煦。
在她们记忆里,西门家的下人还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和大小姐说话的,二年前大小姐脾气稍稍和善之时别人就不敢,二年之后就更不敢了。
“柳绿!”西门煦冷冷地说:“你怎么回事,本小姐的一只耳环掉了你都不知道么!”
门外喻妈妈正准备走,这时听到西门煦这么说,就站在那里听着。
“大小姐,你……”柳绿指着西门煦那耳朵上的红宝石兰花坠子,是一对儿,没有少。
西门煦伸手将一只轻轻摘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柳绿,柳绿一下子明白了。
“喻妈妈!”柳绿走出门去,正对着喻妈妈那张不耐烦的脸:“刚才大小姐的耳坠子不见了,你在门口捡着了没有!”
喻妈妈奇怪地摇了摇头,朝地上看了看:“没看见呀,老婆子眼睛不行,你看看!”
柳绿听了这话,就将脸一沉,冷冷地说:“喻妈妈,你可别骗我,这地上光滑得很,有个耳坠子是很容易看到的!”
喻妈妈听了这话,不由得大声道:“柳绿姑娘,你可别乱说,老婆子几时看到过大小姐的坠子了,你不在的时候,老婆子就奶着二公子,十几年光景,老婆子何时要过别人的东西,就连看都没多看过一眼。”
柳绿听了这话,知道她又在摆谱,就冷笑了一声说:“得了,得了,你既不认,我们就禀报夫人去,让夫人定夺!”又说:“刚才大小姐送夫人离开之时还在耳朵上呢,现在不见了,只有你我和大小姐三人,我和大小姐是先进门的,你一人站在外面,你没看见,难道说是风儿把耳坠子吹跑的么!”
“柳绿姑娘,俗话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老婆子可不是那偷鸡摸狗之人,让夫人定夺老婆子也不怕!”喻妈妈想起刚才自已那样嘴硬,陈氏还不是低下了头。
西门煦在屋内听了这话,眉头就是一皱,嘴内说了一句:“夫人定夺什么,这耳坠可是父亲从信平国带回来的,价值千金,让母亲叫几个人来,直接将她捆了送衙门!”又道:“柳绿,让门上郑元去衙门打点打点,她这么大年纪了,就不用出来了!”
柳绿听了这话,高声答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俗话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衙门两个字一般老百姓还是惹不起的,只是进去,纵是无事也变成有事了,喻妈妈哪里不懂这个理,听了这话,脸儿都白了,忙上前拉住柳绿道:“柳绿姑娘,你别唬老婆子,再找找看,或许找着了也未可知!”又朝帘内道:“大小姐,老婆子确实没看到,说不定正在地上躺着呢,老婆子找找看就是了,大小姐莫急!”一面说一面早已趴到地上,细细地找着。
柳绿见了她这样,冷笑了一声,站在那里不动。
西门煦在帘内听到了,嘴角微微一翘,说了一句:“柳绿,你好好找一找,别冤枉了喻妈妈!”
柳绿听了,忙答应一声是,却转过头朝另一方去了,喻妈妈就低着头趴在地上仔细地找着。
柳绿转了一圈回来,见喻妈妈还在找着,想着她和自已争吵的事,不由得冷着眼看着她,喻妈妈这时却突然直起身来,坐在地上抱着头。
柳绿一愣,忙上前去:“喻妈妈,你怎么了!”
“头晕得很!”
柳绿站了起来,朝房内走去,西门煦这时却还在看着那《五国诗录》,柳绿就悄悄地说:“喻妈妈年纪大了,这个……”
西门煦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天色,见黑蒙蒙的到傍晚了,就说:“不晚了,传饭过来吧!”
柳绿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又走出去,见喻妈妈还趴在地上,就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西门煦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朝房内走去,见微光中,喻妈妈还趴在地上,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一会儿,说了声:“喻妈妈,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们明天禀报夫人,让她作定夺!”
喻妈妈本来已找得昏头昏脑的,听了这话猛地一惊,连忙摇了摇头道:“大小姐,老婆子找就是了,找就是了,别惊动夫人了!”
西门煦眉头一皱:“这样,好吧,你先回去,我们自已找吧,找着了就告诉你!”
喻妈妈这时已累得找不动了,听了这话,何乐而不为,但心里还是害怕着,只坐在地上不作声。
西门煦慢慢地走近去,站在喻妈妈面前:“妈妈在来含月楼之前,有什么人去看过二公子么!”
喻妈妈现在没有半点儿架子了,她头发微有些散乱,眼神疲惫,抬头看了看西门煦,想要站起来,腿脚却是麻的,只得坐着,想了想,道:“大小姐走后,老太太,二小姐都来过!”
老太太,二小姐,西门煦皱了皱眉头。
“哦!东珠姨娘也去过!”喻妈妈又说了一声:“她送的两枝人参,只是没进屋子,在院里交给了丫头们,还和老婆子说了会话呢!”
“说什么!”
喻妈妈嘴巴动了动,不作声儿。
西门煦脸色越来越冷,说了声:“你先回去吧!”转身就进了屋,喻妈妈坐了一会儿,心里虽七上八下的,却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