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贺长生 > 032. 焚身全文阅读

菊香不语,搂着少夫人的肩往屋里走。稻光却多嘴道:”少夫人,这就对了。那种小混混怎么配得上您?”

“你少说两句。”菊香打断稻光的话头,哄着少夫人回房添件衣服。

乔毓宁现在知道她跟汤少爷为别个男人吵嘴的事已传到她们耳里,心里难受得要死,越发觉得这里呆不下去。她从前就打算等汤少爷养好伤,就回自己家,如今有了仙药,这时不走难道还真等到被人赶的那一天么。

她难过地用袖子擦掉不听话流出来的眼泪,埋头往自己那屋冲去,当着菊香、稻光的面甩门。

铺开信纸,乔毓宁写两个字,哭一次,碰到写不来的字,心里涌起更多的委屈,想起阿爹答应过送自己去县学堂跟读,想到跟汤少爷学认字一不顺他的意就不教自己,两相比较,她眼泪掉得更凶,外人都说汤府种种好,她一点也不稀罕。

磕磕碰碰写好“汤少爷好了见一思千,阿宁无处可去,想回家,阿爹能不能叫阿哥来接阿宁”这样一封信,乔毓宁封好,想及阿爹不给新家地址,心里涌起更多的酸楚。

她红着眼眶,去找汤少爷,要他给自己寄信。

汤怀谨定定地看她,像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一样,他问道:“写的什么?”

乔毓宁吸吸鼻水,带着哭腔,倔倔地回道:“你不是要赶我走,我现在不赖你家了,我要回家,让阿哥来接我,你以后可以不用看到我,也用不着烦了。”

汤怀谨直直地看她,眼神莫名地揪心。乔毓宁心慌慌,正要说什么,却见汤少爷骤然喷出一口血,她吓得大叫:“稻光,稻光!”她急得自己冲出去叫人。

汤怀谨缓过气,唤声:“阿宁。”

“我在,”乔毓宁迅速返身,瞧着他身上凄艳的红血,哭求道,“相公,我、我错了,我再不气你了。你说我跟别的男人鬼混,我就是去鬼混了;你要赶我,也、也等你好了再赶。”

这时候该喂汤少爷喝药,一想到药,乔毓宁忽地脑子清明,暗啐自己,给汤少爷喂仙药不就好了。

她哧溜一声钻进床底,汤怀谨又叫了声,见她不应声,自顾自说下去,道:“我让金荃在万福钱庄存了一笔钱,你不要担心以后的生活,也不用担心汤家谁来找你麻烦。只是一条,不要告诉别人你钱有多少,我怕你给人骗了。记得凡事多长心——什么人?!”

乔毓宁刚摸到瓷瓶,猛听到汤少爷断喝声,一惊一急,后脑勺撞到床板。她不及呼痛,双手着地就要退出床底,却听得汤少爷低语道:“呆那里。”她紧趴地上,不敢动。

静悄悄地,乔毓宁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汤怀谨的呼吸渐渐粗重,乔毓宁把药瓶放回原位,爬出床底,打开房门,走到廊道上张望。

府里诡异地悄无声息,不仅仆女不在,就是空气都莫名地冷了许多。

静寂的大院子空旷而萧条,乌云阴沉沉地压顶,暴雨欲来风满袖,乔毓宁直觉感到危险,她害怕地退回屋内,重新跑回病床,不安地叫声:“相公。”

汤怀谨让小妻子到床上,靠着他别害怕。

他以内劲运声传遍全府,朗朗问道:“何方来客,不妨现身一见?”

天光忽忽又暗许多,几十名武林人士跳上汤府围墙墙头,其中一人道:“英雄山庄,前来拜会。”这声若洪钟,震得乔毓宁耳膜阵阵发痛,胸口滞闷。

汤怀谨以更清亮的声音回道:“汤某有疾在身,不便迎接贵客,请诸位见谅。不知贵庄有何事要亲自登门请教?”

“本庄要向汤少爷借一物一用。”

“何物?”

“你的男、根。”此声未落定,那矮子已像离弦的箭般飞冲向汤少爷的厢房,杀气腾腾。

乔毓宁瞧得分明,紧张地揪胸前衣。电光火石间,一抹红影如闪电般划过,随着嘭声打肉声,红黑两影急速接近又分开,黑服英雄山庄的爪牙被打落墙角。

红衣救人者正面对院落,乔毓宁捂住嘴,竟真是她。

“夫人这是何意?”

乔毓宁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中年男人,衣冠楚楚,道士头半黑半白,身材异常魁梧高大,气势磅礴,站在狼藉的园子里,犹如位于深海的定海神针,让人深深震撼畏惧。

这样强大的气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于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都沦为布景图。

裹着红绫纱的江冰雁转过身正对其夫,轻轻袅袅飘上树梢,红帛翩飞,冰肌玉骨,绝艳无双,是少数几个不会被英雄山庄的主人王英雄夺走光采的风云人物之一。

江冰雁启唇道:“庄主是贵人多忘事,冰雁不得不来此,重提旧事。”

王老庄主很不满,吩咐道:“送夫人回庄。”

数人上前,江冰雁喝声谁敢,手中红绡如剑指,那些人又却步。江冰雁冷冷道:“王浮生所伤,是梁写意所为,与我师弟无关,庄主却破誓要害我师弟,是何缘故?庄主若不言明,恕冰雁难从命。”

被打伤的黑服矮子捂着伤处,忍不住为王老庄主辩护:“汤少爷于武林同仁前陷害英雄山庄,栽赃少庄主与朝庭勾结,告密英王殿下谋反。梁写意听信谣言,为报家仇谋害少庄主。这事背后元凶主谋是何人,历经两年方查清楚,人证物证确凿,冰夫人莫非还要替汤少爷狡辩不成?”

其他人同仇敌忾喝道:“容不得贼子狡辩!必要将他千刀万剐为少庄主报仇解恨!”

江冰雁冷笑,讽刺道:“梁写意是傻子不成,仅凭一句谣言就敢杀上天狼山以命相博?若非你等贪图梁家藏宝图,故意做局陷害梁家人在先,灭尽梁氏全族,王浮生又怎会被梁写意百般折磨。如今王家落到无人传宗接待的地步,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作恶太多!”

“夫人,你须牢记,只有我英雄山庄负人,绝不可他人负我英雄山庄。”转而言之,王老庄主坦然承认亲近之人的指控,梁国公全家被灭是他一手所为,但是,那又怎么样?

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乔毓宁喃喃:好不要脸。有同感的还有江冰雁,她哈笑一声:“我江冰雁以为见多男人无耻嘴脸,想不到庄主还要更胜一筹,如此不要脸当真是天下少见,佩服佩服!”

王老庄主听得她讥讽却不以为意,他安然道:“夫人仅可放心,只要你还是英雄山庄的夫人一天,我说过的话就依然有效。”

江冰雁不信,王老庄主不需要用漂亮的话来证明他自己确实不会破誓伤害她的师弟。旁边护法手一招,围墙外抛进院内一人:花满秋。这位被赋予重任的全能管事,已然被折磨得全身血污,生死不明。

那护法上前,一脚踹断他一条腿。花管事闷哼声,从昏迷中痛醒,护法接着又折断他第二条腿,再捏碎他双肩与两臂,打断肋骨寸寸,最后重脚踩向他腹下要害处。

花满秋剧痛,像虾米一样佝偻起来,口中再也忍不住地嘶哑吼叫。

王老庄主左手拇指搓着扳指,说道:“我儿浮生当日就是这样被人百般折磨,夫人却能一声不吭,真是好心性。”

江冰雁冷嗤,道:“他敢调戏继母,有如此下场怨谁。”

王老庄主点头,同意她的关于王浮生罪有应得的说法,他道:“听说汤家少爷曾轻谩夫人,同理,我也应该为夫人讨回公道才是。”

“你敢!”江冰雁刚要动手,却被王老庄主隔空点中穴道,并被交给左右护看管。

王老庄主对着院中厢房传声,只要汤少爷像狗一样爬出来,向他求饶,看在他老子贺九公面上,他说不定会放他一马。

汤怀谨回以冷笑。王老庄主容色不变。墙外人再抛进东星、金荃、菊香、稻光等人的身体。“菊香!”乔毓宁急喊声,奔出藏身地。

“回来!”汤怀谨叫住她,对外道,“王老庄主不过要区区之命,何必连累他人。区区本该自行了断,怎奈区区伤重不能自伤,不得已要劳烦王老庄主亲自动手了。”

外面人马上劝他们庄主不要中计,纷纷请命他们去把恶贼抓出来。

王老庄主却不要他们动手,他现在是以江冰雁男人的身份,教训敢占他夫人便宜的肖小。这事得他自己来,旁人不可插手,不然,就是违反了他与江冰雁的约定。

他伸出右手,掌风狂吸,房内物什被吹得东倒西歪,纱幕猎猎,错眼间,汤怀谨已被吸出屋外,撞上院中假山,脆骨喀嚓作响,鲜血很快涌出。

“师弟!”江冰雁悲呼,王老庄主狞笑,很快重新吸起汤怀谨,又好似内力不济,吸不住人,汤怀谨再次重重摔落,骨架沙沙,鲜血喷溅。

“少爷!”菊香等人睚眦迸裂,纷纷骂道,“老匹夫,要杀便杀,何必如此作弄人!”

王老庄主再次吸起汤少爷,那破碎的身体软绵绵,尤若无骨。

江冰雁受激,拼着自损强行冲破封穴,在王老庄主丢开汤怀谨的刹那,接住人。她本欲抢人走,可是皮囊一样的血人告诉她,若不立即接骨止血,她的谨师弟死定。

她想救人,却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伤,不知如何入手。

犹豫间,凌厉掌风接近,江冰雁忙避开,将师弟放下,回身与王老庄主对抗。

“让开。”王老庄主收掌,语气不好地命令道。

江冰雁拉直兵器红绡,娇喝道:“要动谨师弟,先过我!”

王老庄主怒目,换手凌空劈出一掌,江冰雁毫无抵抗之力,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墙角根,嘭声并不是很响。王老庄主背手,吩咐近侍:“送夫人回庄。”

两人飞近江冰雁,见庄主夫人满脸痛楚,一探脉,失声变脸。

王老庄主成名已久,冠以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也不为过,他自信所用掌力恰到好处,既能阻止内人,又不会重伤她,见两人神色怪异,问道:“夫人内伤如何?”

两人惊怯不敢言,江冰雁赫赫低笑道:“果然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忽而,她仰起脸,对王老庄主妩媚一笑,手抚腹部,柔声细语地宣布特大喜讯:“庄主,妾身小产了。”

王老庄主神色顿变,江冰雁笑得更痛快了,似诅咒般道:“看来庄主此生是注定无人送终。”她以素手掩唇,改口道,“瞧我,王老庄主威名震宇,何愁没有美娇娘为英雄山庄续后?”

真是句句刺人心底,王老庄主的儿子确实多,可惜都养不大。王浮生是他十一个孩子中唯一长到十八岁的,却被梁写意所废,要死不死地赖活着。王老庄主的女人也很多,可惜都不会生养。江冰雁是近年来唯一一个传出孕信的。

就像她所暗示的,她腹中的大概是年已不惑的王老庄主最后一个孩子。

很可惜,被王老庄主亲手打掉。

江冰雁哈哈笑,体下鲜血汩汩流。王老庄主沉着脸,怒喝:“闭嘴!”

他要动手救治江冰雁,却被她所阻。江冰雁手成掌刀对准自己小腹,威胁道:“给我九转还魂丹。”

“好,你好!”王老庄主怒火内敛,放话,“全杀,一个不留!”

江冰雁惊怒,王老庄主趁机拿下江冰雁,一查她身体,顿时眉头深锁,神色黑黑。手下人见状,近前低语出主意。

王老庄主马上道:“把她带过来!”

那护法立即将乔毓宁从房内拖出来,菊香等人惊急连声喝问:“你们想干什么?她不是武林中人,和这些事无关,放开她!”

便是那已然出气大于进气的半死人汤怀谨,也挣扎着睁开眼睛,以虚弱的声音阻止:“不、准、动、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