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仙药
她冲进后院,瞧见菊香稻光燕泥跪在那里,忙喊声话说明自己回府。
汤怀谨的眼神又阴又冷,乔毓宁瞧了忍不住打哆嗦,嗑嗑巴巴说她跌了跤,回来晚了。汤怀谨扫过她,问菊香话,两人怎么会散开的。
菊香如实回答,话音刚落,就被汤怀谨抽到墙角,一口艳血喷在白墙上,骇得乔毓宁当场大哭。汤怀谨怒骂道:“你还有脸哭!是谁保证跟紧人的?你要躲好怎么会摔跟头?裙角那血哪里来的,你还想骗谁,你的珠花、香包呢?!”
乔毓宁心里揪痛,左右思量还是不敢说实话,死抗着说没骗人,对着汤少爷怒红的眼,又不敢大声哭,憋着气,狠狠地直抽嗒。
汤怀谨把视线转到另一个跪着的人身上,问是谁把荷花节唱大戏的事传到少夫人耳里。
稻光脸色惨白,坦承说实。她也遭到与菊香一样的下场,这次,稻光从墙上跌落时,喷出的血无意溅到乔毓宁眼帘,乔毓宁尖叫,晕厥。
等燕泥把她弄醒,乔毓宁躲到屋角团抱着自己,一夜哭叫菊香稻光也不知被噩梦吓醒几回,天亮抢背药篓出门挖药,不到天黑不回府;煎好药,送到汤少爷前,就逃到荷花塘边的套房里,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要和那个凶恶如庙场杀人狂一样的汤少爷呆一个屋。
庙场缉凶后三天,黑麦秆在乔毓宁进山挖药的必经路上拦她。
“你扔的那个麻烦,管不管的?”
“他怎么了?”乔毓宁小脸惊白,前顾后瞻,生怕被人瞧见她和外男站在一起谈话。
“没药没医,你还想他能活?”黑麦秆拧眉,打量她紧张的样子,伸手去拨她刘海,“这里怎么了?这么青?”
“没事。”乔毓宁不自在地避开,黑麦秆低吼道:“那窝囊废真打你了?妈的,打女人,老子灭了他。”
乔毓宁回道:“我自己碰的,明天给你,我没带钱。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糖盒子?银子做的,有个小环,可以挂在银链上。”
黑麦秆未置可否,乔毓宁失望地耷脑袋,紧紧药篓跑进山里。
这天运气不错,采到几株山药,正好给菊香稻光补身体。傍晚回府,她在厨房里看到边烧菜,边咳血打佝偻的菊香,心里酸得直想哭。
菊香察觉到动静,动作不是很顺畅地转过身,道:“少夫人,回来了?快坐下歇着,马上就可以吃了。”
乔毓宁从篓里拿出山药,让她煮汤大家一起喝。
菊香笑说好,晚上加菜。乔毓宁吱唔了下,问道:“金荃来信了吗?”
“您知道了?”菊香背着她,对着出米饭香的锅盖直落泪,乔毓宁不明所以,又害怕出什么不好的事,不敢问。
菊香红着眼眶说道,少爷见金荃久不归,写信去鸿宝斋问。那边回复说,金荃起了银子早走了。后面不用她说,乔毓宁也猜得出,汤怀谨一定疑心金荃携款跑走,正好她们俩个撞到枪口上,汤少爷就把怒火散她们身上了。
“金荃不会这么做的,”菊香忍着泪意,给自己姐妹辩护,“定是遭了不测。”
“我也信金荃。”乔毓宁边回边劝道,“你也别伤心,说不定金荃在哪儿发现赚钱的门路,一时忘了回家。”
菊香给她哄得一笑,神思又转道少爷不这样想。乔毓宁直接回道:“他这里有病,你别理他。”
“少夫人,少爷不是有心的。”菊香给汤少爷差点打死,还为他说话。乔毓宁就没这等胸襟肚量,也不想听菊香说汤少爷怎么后悔,她跑到药房,动手熬药。
晚饭时,汤怀谨听菊香说,桌上的山药排骨汤是少夫人特地挖来给少爷补身体的。汤怀谨连喝了两碗,乔毓宁眼皮都不抬,捧着饭碗往嘴里扒饭,挟吃干笋,吃完送上药,走人。
回房她搬出首饰盒翻找,她记得汤老爷汤夫人有送过她两支一样的金钗,拿来应急应该不会引起菊香她们注意,平时她不戴这些东西,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少掉一件。
找到后,乔毓宁用手绢包好,塞在枕头里。
第二天,她在老地方碰到黑麦秆,把金钗递给他,并嘱咐:“你拿远点地方换银子。”
黑麦秆嘁声,道:“喽嗦。拿去。”他扔过个银盒,乔毓宁手忙脚乱抱住它,心里欣喜异常,问道:“哪里找到的?”
“上面那头小猪,是你?还真像。”
乔毓宁气哼哼地瞪他,把银盒塞到药篓底,进山继续采药。傍晚,她出山,冷不妨被突然窜出来的黑麦秆吓一大跳,她瞪看他,不是给他银子了吗?还有什么破事!
黑麦秆左右瞧瞧,见无人路过,捂着她的嘴,把人拖进草丛深处。
乔毓宁拼命挣扎,喝问:“你想干嘛?”
黑麦秆拨开杂草丛,露出一个不显眼的山洞,里头躺着那个义丐。乔毓宁吃惊道:“你怎么把他放这里,那个钗子值很多钱的,足够送他去最好的医馆。”
“看看这个,”黑麦秆让她看义丐脸上的鲸印,这是朝庭重犯的标记,他把人送到医馆,亏得是相熟的大夫发现真相,不然,他们俩个都得被告发蹲牢房。
乔毓宁想起之前那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对朝庭通缉的罪犯怀有深深的戒心,她后悔救人了。她为难道:“那现在怎么办?”
“问你啊,这是你找的麻烦。”
“都这样了总不能不救的。”乔毓宁终究天良未泯,不忍让这不知好恶的义丐死于荒野,“那我背药方,你去买药?”
“想我照顾他?门都没有!”
“一人一半。”
不答应她就哭给他看,乔毓宁把眼泪聚在眶底,威胁道。黑麦秆满面黑线,骂骂咧咧自认倒霉。
乔毓宁心笑,背了个药方,走前不忘叮咛黑麦秆,把这重犯的眼睛蒙上,可别沾上麻烦。
黑麦秆没好气道,还用得着她这头猪说!
乔毓宁哼声,瞧瞧天色,心里暗急,三步并两步往府里赶。近来她跟汤少爷冷战,她迟归半个时辰也没人追问,乔毓宁松口气,放下药篓,抓紧时间煮药。
倒药渣时,乔毓宁忽然想到一个可以省药钱的办法。
在她再次走进那小山洞,她把手里的药渣包摊开,挑出里面对义丐伤势有用的药块,让黑麦秆混新药煮。大家都没钱,先用这法子顶着,义丐能不能救回那要看天意了。
乔毓宁说完话,拍拍手,起身准备进山采药。
“站住,”黑麦秆气急败坏道,“不是一人一半时间?到你了。”
乔毓宁手抓着篓带子,眨巴眼道:“我要是不采到明天要用的药,我相公一定会打死我的。”
黑麦秆咬牙切齿,叫她赶紧滚!真是看了都气死。
乔毓宁忍着笑,背着药篓一蹦两跳地进山。傍晚下山,她又被黑麦秆拦住,说那义丐浑身滚烫,让她办法。乔毓宁赶过去看,那绷带用了五天都没有换过,伤口不发炎长虫才怪。
她支使黑麦秆来回端水,剪开绷带,清洗伤口,再抹药粉重包扎。
黑麦秆忙得满头大汗,过后他反应过来,诘问道:“这不该是你的事吗?”
“男女授受不亲。”乔毓宁边分拣药根,边理直气壮地回道。黑麦秆怒地把抹布狠狠扔进水盆里,大步迈离山洞。
乔毓宁微耸肩,起身收拾残余。不意,那义丐忽然清醒,抓着她的手,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盈盈、盈盈,应该是在叫心上人。乔毓宁拿金针扎他虎口,挣脱后,收拾好自己东西,打算换那黑麦秆进来。
“姑娘,敢问芳名?”那义丐给金针扎清醒,煞有介事地道谢,“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梁、梁写意!
乔毓宁捂嘴掩住惊呼,她慌得跑出去,要不要去告发?不行,会被汤少爷发现自己骗他。想及汤少爷的恐怖,乔毓宁压下心思,决定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
她跑出山道,在挡山石前找到黑麦秆,道:“那人醒了,交给你。别找我了。你看今天弄得这么晚,我真会被打死的。”
“罗哩叭说,还不赶紧走!”
这天她回去时天已全黑,菊香等门等得心焦,一见她的身影,急检查:“少夫人,是不是摔着了?”
乔毓宁指着膝上草泥,装痛地点头,那是她前几天磕的,内有淤青为证。菊香心疼地拿来药酒帮她揉搓,乔毓宁暗吐舌头,还好蒙混过去。
翌日,吃饱睡醒,她从墙角扒拉出私房钱,数出三十个铜板,趁去采药途中,到熟食铺子割了半只烧鹅,剩下的铜板买半只烧鸡,切好分别包起来。
到山口前,乔毓宁对着草堆高高低低地叫喂。
黑麦秆咬着草茎冒出脑勺,很冷淡地问道:“干嘛?”
乔毓宁塞给他半包烧鸡,道:“辛苦了,我只能买这么多。”
黑麦秆连油纸也不解,直接咬开纸包啃鹅肉。乔毓宁看他饿得发狠,把自己的午饭也递过去。黑麦秆瞧瞧她,推开咸菜馒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她的药篓里翻出另一包烧鹅肉,狂啃一通。
“那是买给我相公的!”乔毓宁惊喊出来的话,晚过头,她怒得抓草泥扔那个强盗。
黑麦秆边跳闪边讥讽道:“你犯贱啊,他打你你还给他买肉吃,嫌他打得不够力气?”
乔毓宁气得跳脚,道:“因为我要买给其他人吃,如果他没有,那大家都没得吃。”
黑麦秆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打个饱嗝,回草洞后头去。乔毓宁留在原地气磨牙好一会儿,发誓再也不送吃的给这坏蛋,哼哼唧唧地爬山头采药忙。
更气人的是,她今天采药异常不顺利,爬三步摔一回,摔得鼻青脸肿,好在还采到点好料,否则,这天真是白出力。她拐着脚挪回府,菊香稻光燕泥见她摔成这样浑身惨兮兮,个个眼眶泛红,搂着她说,跟少爷说咱换人采药。
乔毓宁拍着胸脯说,没事,她身体好着呢。
菊香褪了她的鞋裙,忙活搽药揉扭伤。稻光在旁收拾药,在篓里翻出两油纸包,浓浓的肉香弥漫整个厨房。
“少夫人,您怎么乱花钱呢?”府里谁不知少夫人有多宝贝那几个铜子,她竟用了它们买烧鹅烧鸡,菊香不无感慨道,“少夫人心里果然掂记着少爷,少爷知道一定欢喜。”
要不是在吃惊额外多来那包烧鹅肉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乔毓宁一定会翻白眼,别什么事都往那位汤少爷身上靠。
乔毓宁在府里休息几天,等脚伤好了,就从稻光手里抢过药篓,出门。
黑麦秆从路口冒出脑袋,乔毓宁视而不见,拐条道上山。爬了半个山头,她一抬头,赫然发现黑麦秆堵在小道中间。乔毓宁往左,他堵左;乔毓宁往右,他堵右。乔毓宁火了,喊道:“干嘛?”
“前几天干嘛不来?”
“脚扭了。”乔毓宁戒备地打量他,“这么关心我,必有所图,你想做什么?我可没钱。”
“嘁,以为你真被你男人打死,老子不是得背奸夫的罪名。”黑麦秆不客气地回道,乔毓宁气死,吼道让开。黑麦秆掏掏耳朵屎,道:“老子是来通知你一声,那乞丐跑了。”
乔毓宁虽然奇怪,但还是觉得那朝庭重犯自动消失比较好。
黑麦秆鼻气一个哼哧,道:“你就不想想,怎么一个两个朝庭钦命要犯都往这昆山跑?”
“哦~”乔毓宁拉长声音,“我说你怎么对个乞丐这么上心,原来是贪图人家的好处。”
黑麦秆恨恨地直磨牙,道:“老子不怕告诉你,那背人命的江洋大盗在牢里给好吃好喝的供着,上头说,只要他供出仙药所在,不但免死罪,还许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真黑,”乔毓宁暗忖那新来的县太爷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黑脸。黑麦秆冷哼道:“你现在才知道,那县太爷是状元及第出身,好端端的京城不待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着这昆山里藏着的仙人宝贝。要是找到了,你那残废男人也能马上生龙活虎!”
“真的?”乔毓宁抓着他的袖子,顿时来了精神,“那赶紧找啊,还等什么。”
黑麦秆嗤声现实的女人,甩开她的手,道:“这么容易找到,你当朝庭养着的人都吃白干饭的!”
乔毓宁哼,说了还不等于没说。
“喂,我告诉你这天大秘密,你就没点表示?”黑麦秆拦住她,乔毓宁摊手:“没钱,没肉。”
黑麦秆一个抖零,差点儿摔下山道去。他死命地磨牙,道:“我问你,你采药就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事?”
“最奇怪的就是你。”乔毓宁给个白眼,整整药篓带子,往山上赶。
说着不在意,乔毓宁实际上还是把昆山藏仙药的事放在心上,采药挖灵芝不忘东戳西找,不专心看路没得又摔个浑身伤。
连找几个月,乔毓宁死心,什么仙药,都是骗人的鬼话,就没见黑麦秆爬过山,成天只见他守着路口收保护费。
据说,他救了个老乞丐,那老乞丐为报答他送他一份仙人藏宝图。黑麦秆把图上交英雄山庄昆山分舵,摇身变成整个守山队的小头目。黑麦秆以前被英雄山庄喽罗欺负,现在他自己为虎作伥反过来剥削采药农的钱,这种人比英雄山庄的喽罗还要可恨。
乔毓宁过混混拦道的关卡时,眼睛向天看。
有人瞧不过眼,要给她点教训尝尝。黑麦秆出来拦人,道:“这可是汤家的烧火丫环,你也敢打?”
旁人便道,那个出皇商的汤家啊,难怪啦,狗眼看人低。
乔毓宁心里气死,又不好表现出认识黑麦秆,憋了火回府狂剁药草消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