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凌晨,金汐锐家的老式座机电话尖锐的响起,奶奶自从接了电话,就再也睡不着,终于在五点十分,她走到隔壁孙女的房间将她叫醒说:“你爷爷和叔叔出差去了,我有点私事,今天早上能开车送我去个地方吗?”
金汐锐睡眼惺忪的说:“奶奶,别闹了,早上有课啊。”
“好了,就一节课而已,还不是主课,你别给我说你没逃过课啊,我有个很重要的人,过了今早,就再也没机会见了。锐锐乖啊,奶奶现在全靠你了。”
“好吧!不过你要替我出病假单啊!”
“乖,快点起来,我今天要是错过了,怕你要看见我的病假单了。”
金汐锐一骨碌爬起来,瞪着奶奶说,“奶奶你不要吓我啊,你这样的大人物,什么事能吓倒您啊?”
“限你在15分钟内起床穿好衣服发动车子来接我,两个小时内我们要赶到五十公里外的富镇县城。”
“去那里做什么?”
“参加葬礼。”
冬日的凌晨五点半,李何夕驾着豪车在郊外超速狂奔。
郊区昏暗的路灯照着一片轮廓不清的田野和村庄,陌生的街道考验着李何夕并不算高超的驾驶技术。他仗着座驾性能卓越,在指路人的焦急催促下,开出了行车生涯中最快的记录。
不停颠簸的土路算不上什么,时不时出现在路上的不明异物以及匪夷所思的急转才是他冒冷汗的直接原因。但更让他害怕的是,为了赶时间,他走的是行车导航中完全不存在的捷径。这不仅要他爱车的轮胎碾过一堆有一堆晾晒的玉米杆,还要穿过在两块目的可疑的人为路障,当他咬牙穿过两尊高高架起的怪石时,花岗岩棱角离他的华丽车身距离不超过十公分。眼看迷魂阵一样的村落眼看就到头了,一只狂吠的土狗窜了出来,在他疾驰过后没了声息,李何夕无暇担忧狗狗的生死,只是暗骂副驾上给他出馊主意的指路人。
这一切李何夕都能忍耐,毕竟这番冒险折腾都是为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唯一不能忍的是身边这个指路人也和他一样深爱着那个女人,可在今晨,他不得不强忍心中的不快,和他合作同行,谁让老天要他们两人都为那个女人的哭声格外担惊受怕。
李何夕从来没见过解雪心哭过,——那么纤柔赤贫的绝世美人,一个人在异乡又穷又累走投无路,依然能撑出魅惑笑颜向他求援。可依然还是她,在昨天晚上哭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且还涉及一个突发的死亡。实在让他吓心惊肉跳,才带着情敌一起在这个寒冷的早晨铤而走险。
这个情敌正是解雪心的前男友王煌,刚刚被人暴打到破相的王煌。此刻他带着李何夕的牛仔帽,蜷缩在李何夕的车上,强烈的颠簸让好像把他刚接好的骨头颠的散开了。他疼痛难忍,索性拉下帽子蜷缩起来休息一会,李何夕却非常紧张的给他描述路况,要他确定没走错路。
王煌毫不在意。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毕竟他在这里呆了整整六年有余,所有的街道他都走过不止一遍,简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目的地。因此他懒得睁开眼睛,全靠对方的声音描述指路。——不仅仅因为熟悉,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心痛。
是的,王煌此刻心真的很疼痛,比受伤的胳膊疼多了。自从和解雪心分手后,王煌尽量避免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整个少年时代都和解雪心一起度过的街道。
中学向北第一个路口的早餐店,他给16岁的解雪心几张百元钞,强迫她替自己带了一学期这里的早餐。下一个十字路口,是他骑自行车送解雪心晚自习回家分别的地方。再左转有家花店,他在那里买平生第一支送女生的花;再往前路过修车店的门口,那里总是停着几辆破破烂烂的农用卡车,他曾经和解雪心在那里躲着路人的视线牵手接吻……够了够了,王煌就算不看窗外,这些熟悉的老街道还是会通过回忆浮现在眼前折磨着他的心。
但在今天,这些难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在这个老县城找到解雪心,看到她好好的,身心完整的出现在他眼前就够了。
而王煌目睹过解雪心整个少女时代的经历,他知道这个地方有太多可以伤害解雪心的地方了。比如医院后门仓促冷清的灵堂处,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围在灵堂门口,正在将她包围,群起而攻之。
李何夕跟着王煌的脚步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看到她时却格外的揪心,美丽的姑娘正在人群中哭红了眼睛,站在几个肥胖油腻的中年人的另一边,孤零零的身影格外无助。
一个穿戴体面的妇人用极不体面的话骂着低头啜泣的解雪心,“小老婆的野种,快点滚,老太太都被你家祸害死了,还在这里恶心人,让老人家走都走的不安心!”
另外一个老妇骂的更狠:“赶快回去,别在这里丢人了,要不是你妈这个骚狐狸,也不会把你老爹逼成畜生,回来就不干人事!你哥哥识趣早走了,你还赖在这有什么意思!故意丢解家的脸吗?老太太临死前说了,叫你滚,滚的越远越好。”
另外一个大妈拉着她的胳膊没有骂她,但对她也没有好脸色,“你别耗在这了行不行?你能不能放过解家,让老太太走的体面点?算我求求你了成不成?哎哎——,你听的懂人话不?你这么大的姑娘要不要脸呐?”
另外一个大汉更是不堪的插嘴,“你赶紧走,别仗着自己长个白脸蛋就想来这捏油水,你和你妈什么货色我们还不清楚吗?这没有你的份,快滚蛋,你们解家就是你们母女败光的,现在天亮了来人了,你还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要丢我们全村的脸?”
灵堂远处零星的几个人也对着她指指戳戳,“看!她就是那个小老婆的女娃。”“可人家小姑娘也没提什么钱的事,在这站了一整宿了,也不让人家见奶奶一面,怪可怜的”。“别被她骗了,她这就是在人前做戏呐,指不定奶奶就是被她气死的。亲手带大的孙女,要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缘由怎么临死专门交代不让她回来。”“别看她也姓解,她妈一进门就偷了解家的钱跟人跑了,就留她一个小拖油瓶让老太太养,这会也配出头分家产,真是讨债鬼”。“别看她长得漂亮就觉得人家可怜,人家可是坐着男人的车来的,背后不晓得多风光呢”。
解雪心顶着众人的咒骂,死死的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来来回回只是一句话,“让我见见奶奶,我是奶奶带大的,让我见见奶奶,让我见见奶奶最后一面。”
王煌若不是有伤在身被李何夕拦下,真想冲过去撕烂她背后那几张不干不净的嘴,但他突然在门口发现那天暴打他的男子,李何夕就再也拦不住他了,他不顾伤痛的冲到那个男子跟前,气冲冲的询问:“你不是口口声声称小雪是妹妹,你怎么不帮她?只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挨骂?”
解学军抬起头,双眼因为愤怒而眯成一条细缝,“我帮不了她,我是他亲哥,和她同一个爹的哥哥,奶奶临终留了话,不许我们家人送她。”
李何夕跟在王煌身后,听到他说的话也压不住火,帮腔说,“你是她哥啊!你都不帮她!你叫她怎么办啊?!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欺负你妹妹!!!”说完顿时再也按捺不住了,和王煌一起冲入灵堂要帮解雪心解围。
可是刚冲到门口,就被灵堂守门的大汉拦住,“你们是谁啊,是老太太什么人啊?”李何夕一把推开守门大汉,另外两个男子立刻将他围住,凶狠的将他拦在门外说:“你是什么人,敢胡闹你试试~”
王煌也不顾身上的伤推开拉扯李何夕身边的男子,结果两人被他们强行拽出推到在门外。
扶他们的正是解学军,王煌深知此地民风彪悍,只好跟李何夕由解学军带着离开了灵堂,李何夕冷静下来,才看见解学军脸上也有打斗的淤青,终于松开拳头,听解学军解释。
“我没法帮解雪心,她很固执,一定要看奶奶最后一面,村人虽然野蛮,但那些男人至少不会对女人动粗。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硬闯奶奶的灵堂也帮不了我妹,只希望她们能看我妹求了他们那么久,若能够心软,容她留在灵堂见奶奶遗体一面吧。”说罢用手捂住鼻子,眼中凄然有泪。
李何夕见小雪不屈不挠的守在灵堂里面,强忍着三姑六婆的叫骂,那些恶妇的手指头都快戳到她脸上了,她只是用手臂挡开,丝毫不肯退出。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灵堂后通往太平间的小门,仿佛多熬一秒,奶奶就能从里面出来一样。
王煌问解学军,“她要见的奶奶遗体,是不是在那个小门里面?”
“是啊。”解学军看看王煌和李何夕来回交换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两人的心思,立马阻止说道:“你们可别来硬的,就咱们三个对这里那么多人,不好收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