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初雪感激地点了点头。她已知自己为何会被细作掳劫,来赏春院之前,她差了程大头去德春绣庄,这时还没消息,正隐隐有些担心,却没想到兰枫竟想到了她前头。
别过兰枫,兰初雪从西边的抄手游廊回听雪阁。自打大熊养在西跨院的厢房后,听雪阁的人除了她,便没有人愿意从西边进出。
才走到西跨院外,就听里头传来呜呜之声。
这几日相处,兰初雪清楚,大熊发出这样的声音,是表示它此时很欢快。
她犹豫片刻,让青黛留在外面,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卓雅正在厢房替大熊刷毛。听得门响,大熊警惕地昂起头,卓雅也飞快转身,见是她,大熊又懒洋洋地卧倒在地,卓雅嘻嘻一笑,“大姑娘来了。”
兰初雪点点头,接过卓雅手里的鬃毛刷子,走到大熊身侧,仔细地替大熊刷毛。斟酌半晌,她方淡淡地道:“卓雅,我想送你和大熊回去。”她决定自己亲自与卓雅说这事,平心而论,她挺喜欢大熊,也挺喜欢卓雅,有他们在身边,她感觉踏实,只可惜,中间有个赵远。
“回去?”卓雅笑着抬起头,一时没明白兰初雪的话。
兰初雪笑了笑,“就是回赵二少爷那里去。”
卓雅总算明白兰初雪的意思,笑容僵在脸上,呆了呆,闷声道:“二少爷让我守着大姑娘,保护大姑娘,免得大姑娘遇险,所以,我哪儿也不去。”
守着、保护……兰初雪虽猜到,但听卓雅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心里还是一跳,她,或者是原主,到底何德何能,竟让赵远如此用心?她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再拖,“我会送信给赵二少爷,让赵二少爷来接你。”
卓雅不明白平日笑眯眯的大姑娘怎会突然不喜欢她了,便嘟着嘴,有些赌气地道:“反正没有二少爷的话,我哪儿也不去。”
大熊好似听懂了两人的话,又昂起头来,呜呜叫了两声,用耳朵来回蹭兰初雪的腿。
兰初雪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厢房。
回到上房,陆妈妈跟进来,“大姑娘,听说您淋了雨?这要是受了风寒,触发旧疾可怎办?要不,再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兰初雪安慰地笑笑,吩咐青黛去给她煮姜茶,见陆妈妈松了口气的样子,她问道:“嫣红醒了么?”
“醒了,就是坠马时跌伤了脚踝,要在房中将养几日才能出来。”陆妈妈回道,又走到后窗旁往外看了看,瞧见无人从茫茫雨雾中走过,方道,“老奴亲自盯着西跨院。大姑娘去赏春院这一阵,只有大厨房的吴婆子去过西厢房,不过,吴婆子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去西厢房送生肉。”
那就是她了。兰初雪紧了紧衣裳。卓雅心思很简单,她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卓雅一直都只说她和大熊是礼物,从未提过“守着”两字,可偏她今日吐了这样的字眼,还说是不让她“遇险”,须知她遭遇掳劫的事情,从未有人在卓雅跟前提过。
见兰初雪沉吟不语,陆妈妈心生疑惑,“大姑娘为何让老奴盯着西跨院?是不是怀疑被劫一事与卓雅有牵连?”
兰初雪没与陆妈妈说过卓雅的来历,闻言摇摇头,“不是。大伯母方才说,蕃狗养着最是费事,要将蕃狗送走。”
陆妈妈暗暗叹了口气,往日不说费事,今日才说,大约是见外头不太平,想养到赏春院去,好用来防身。但这样的话,她一贯怕兰初雪听了伤心,不愿意说出口。
兰初雪哪知陆妈妈联想了这么远,又道:“妈妈差个小丫头去大厨房走一趟,就说我要吃粥,点名让吴婆子送来。”
锦州府知府衙门后衙。
包知府捋着花白胡须,含笑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通身装束简朴,除了腰间的串玉丝绦,再无多余配饰,可便是如此,举手投足间还是透着一股贵气,远非街上那些穿金戴银扮富贵的商人子弟可比拟的。
他轻咳一声,“那年我入京应试,曾远远见过侯爷一次,侯爷骑马疾驰,威风凛凛的样子,我至今难忘……赵二少爷,侯爷近来可好?”
赵远淡淡笑道:“极好。我来锦州府之前,皇上还曾当着朝臣的面,赞扬父亲威猛不减当年。”短短两句话,他用尽了从前所学,将所有需要表达的讯息都包含其中。
言罢,端起茶盏浅酌,借着杯中腾起的雾气遮掩,看向包知府,待见包知府目光闪烁,他知时机已到,将茶盏搁在身侧的高几上,笑问:“大人,过得两月,就是三年一次的大计了吧?”
“赵二少爷不愧出自侯府,小小年纪就关心时政,将来必有大气候。”听他提及大计,包知府不由高兴起来,前日他才得了准信,这次大计他将擢升,只是位置还未定下。不过高兴之后,不由疑惑,他一个黄口小儿,连功名都无,忽然提大计做什么?莫不是想在大计时,用武定侯府的名头赚上一笔?这么一想,他看赵远的目光,审慎了许多。
赵远一笑,“不知叛军破城,于大人是否有影响?”
“叛军破城?”包知府脸色微变,“赵二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赵远道:“我敢来此,当着大人吐这个口,自是有准确情报。”
包知府敛去笑,看着赵远,神色莫测。这小子自打进门起,行事说话极为老成,绝不是信口开河之辈。而且,今日细作进城掳掠工匠,叛军此举的确来势不善。若赵远所言属实,他能保住头上乌纱已是万幸,还提什么升迁?之前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最终依旧是功亏于溃,落个罢黜收场,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他忽然觉的喉头发干,“赵二少爷,你是凭什么认定叛军会攻打锦州府?须知青州与锦州之间还隔着一个贺州。”
“我敢问大人,贺州可有锦州富庶?贺州可有卫军守城?”赵远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我本是好心,想助大人避过这个难关……不过听大人话里的意思,是信不过我啊……”
包知府一辈子圆滑,他认为,今日储备了关系,他日才有关系可用,虽暂时无需依仗武定侯府,但他决不会得罪武定侯府,闻言打了个哈哈,“赵二少爷想多了。陡然听闻这样大的事,我想一想,思虑一番,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赵二少爷,你说是不是?”
劝住作势要走的赵远,又将赵远的话在心里过了过,越发觉的赵远的话并非空穴来风。锦州刺绣闻名大楚朝,比富庶,莫说贺州,就是放眼整个大楚朝,能及得上锦州的州府屈指可数。还有,此次调兵,贺州卫指挥使以距离青州太近,怕叛军转攻贺州为由拒绝了成国公,成国公这才将主意打到锦州府。
他看着赵远道:“我虽是锦州知府,但手中既无将兵,又无兵权……”
听得这话,赵远知包知府已动了心,便笑了笑,“只要大人有心守城,一切都好办。金泉寺武僧堂有僧众四十,个个武艺超群,以一敌十绝无问题;还有各家的看家护院,聚集在一起,人数也不少;再有,府衙还有捕头捕快……”
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有备而来。包知府审视赵远一时,“赵二少爷,你我恕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赵远找上门来,必定有所图。
“大人爽快,我也不是那扭捏之人。”赵远道,浅笑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我不是帮大人,我与大人只是合作,各取所需。我想要大人帮我的,于大人来说,一点都不难……大人将来见着我父亲,望大人替我美言几句。”
包知府怔愣片刻,想明白其中关键,迭声笑道:“好说,好说……”不知怎地,他觉的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竟还不如一个少年郎老练。
走出知府衙门,赵远无声的笑了笑,撑开伞,步入雨帘中。
“二少爷。”
赵远停住脚步,见穿着蓑衣的万安走过来,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怎么没在城门处守着?”
“二少爷放心,有石头在,不会误事。”万安隔着水帘,看向赵远,欲言又止,凭赵远今日的行事看,他知自己要说的话会令赵远很生气。
“说吧。”赵远道。
万安将心一横,终是道:“吴婆子传了话出来……”他看了眼赵远,见赵远脸色骤然一沉,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她说……兰姑娘说……她养着大熊实在是有许多不便的地方,请二少爷将大熊接出来……”
宽大的袖中,赵远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为什么?她明明很喜欢大熊,为什么要退回来?许久,他抬起头来,“是兰姑娘亲自与吴婆子说的?”
万安点了点头,“是将她叫到房中,单独与她说的……”
原来是吴婆子露出端倪,她生了疑心。赵远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他想了想,道:“让吴婆子与兰姑娘说,这几日下雨,我功课又紧,等天放晴了,我功课赶出来后,自会上门去接大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