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啊！”陆妈妈走到院子里，斥责嫣红，“那狠毒之人病了活该，你到大姑娘跟前去提她做什么？难不曾让大姑娘拿着补品去探病？”
嫣红很是委屈，看着陆妈妈道：“妈妈错怪我了。我不过是想与大姑娘说，二姑娘只怕不日就要出来走动，让大姑娘心里有个底。”
陆妈妈一怔，露出恍然之色，“你是说二姑娘装病？”
嫣红四下看看，点头道：“我也是猜的，不然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怎就传出病重，一点预兆都没有？”
“虽说是猜的，但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的二姑娘这病生的奇怪，想来十有八九是装病。”陆妈妈凝眉望向上房的方向，柔和的橘色灯光映在高丽纸上，让她觉的温暖，心安，她不觉将方才提起的心放下来，道，“如今大太太掌家，不是二太太一手遮天的时候，她就是出来走动，也翻不出大浪来。”
嫣红一想，赞同的点了点头。
嫣红所料不差，栖霞居请了几波大夫后，兰二病情好转，又过得一两日，传出痊愈的消息来。但病过一场，总要细心将养，抄经书、吃素斋的事就无人再提。
兰四得了消息，专程来听雪阁发牢骚。
兰初雪只得停下手里的活，温言安抚她。
这几日，她除了忙着给兰家和侯家的绣坊画绣稿，还要准备新的绣品。新绣品依旧是纱衣，不过是在进献的纱衣上作些改动，力求新颖。
那日花公公对金世德所言，在千秋节之前，市面上不能出现纱衣，免得纱衣失了新奇，这样一来以金家为首的几家绣坊就是得了纱衣这个点子，也不会在千秋节之前推出纱衣。只在暗地里摩拳擦掌，让绣坊画师设计绣图，等着千秋节一过，好借用纱衣大赚一笔。
兰初雪清楚纱衣先机已失，她要想再次在纱衣上脱颖而出，就须得推陈出新。
“哎，大姐姐，你明日穿什么出门？”兰四想到隔日就是端午，想到那热闹非凡的竞渡，她又开心起来，“我的衣裳早早就选定，已让明月拿去熏香，大姐姐的选好没有？若是没有，现在就选，我来帮着你挑。”
瞧着已然起身的兰四，兰初雪忙笑道：“不劳四妹妹帮忙，我已经选好。翡翠细罗裙，月白杭稠衣。”
兰四皱了皱眉，“这怎么行？太素了。大姐姐不知道，明日锦州府的小娘子们都会出来瞧热闹，你穿这样寻常的衣裳出门，岂不被人比了下去？不行，得另外挑选！细罗裙还行，但杭稠衣太普通，得换成……洒金湘绸儒衣，就是上次我帮着大姐姐挑的那一件……”
见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兰初雪知道若不让兰四折腾，兰四今日就能在听雪阁不走，便让嫣红开箱，由着兰四替她挑选。
兰四的眼光不错，挑出来的衣裳虽华丽些，但款式花色确实衬她，她也就没反对，只吩咐嫣红拿去熏香。
赏春院里，周氏听下人说兰四又去了听雪阁，忙叫来冷妈妈，“快去将四丫头叫回来，她总去闹腾，初雪怎静得下来作画和刺绣？”
冷妈妈应诺着，却没有立时走，而是笑道：“听说四姑娘正帮大姑娘挑选明日要穿的衣裳。”
到底是多年主仆，周氏品味出她话里有别的意思，就摆手屏退侍立婢女，“坐下说吧。”
冷妈妈未推辞，在旁边坐了，“大姑娘今年虚岁十五，实岁十三，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三老爷和三太太过世的早，这事大姑娘除了指望大太太，谁也指望不上。总不能指望栖霞居那钻进钱眼里的两口子吧？”
周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冷妈妈又道：“端午的竞渡三年才这么一次，锦州府像样点儿的人家都在锦江沿岸搭了看棚，预备阖府出游，实在是难得的机会……大姑娘模样俏丽，稍微打扮，往人堆里一站准是最出挑的，到时上门提亲的只怕不会少，大太太只需在这些人家里挑最合适的，事情就成了。凭大老爷对大姑娘的喜欢，听得这事，只会赞大太太贤惠。”
周氏端起茶汤抿了一口，方淡淡地看向冷妈妈，“你今日怎这般热心？”
冷妈妈被周氏看得心头一跳，赶紧站起来，恭声道：“前日老奴与大姑娘身边的陆婆子说了会儿话，听她说起大姑娘这两年吃的苦，老奴想着大姑娘这两年也不容易，又佩服陆婆子忠心，这才在大太太跟前多两句嘴。”她知大太太的脾气，一句不敢隐瞒，细说了前日的事情。
“罢了，用你的话说，我不操心，谁还会去操心？再说，她年岁最长，她的亲事不定下，下头几个也要耽误，总不能越过她去。”周氏淡声道，还有一句她没说出口，如今绣坊那边，兰初雪画的绣稿最受主雇喜欢，若兰初雪嫁了出去，怎还会照顾娘家绣坊？但以此拦着兰初雪定亲，外头人怎样看且不说，就是兰锦程那里也不会同意。
她忧烦的揉揉额角，转而一想，这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先看看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得到时绣坊已有转机，不再依靠兰初雪的绣稿度日。
门外恰时响起一阵轻叩声，“大太太，二老爷请您去一趟外院花厅，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周氏皱了皱眉，敲门的是她房里的大丫头霁月，若非要事，霁月决不会在她与陆妈妈说话时叩门。
冷妈妈将门打开，霁月进来施礼道：“二老爷脸色不大好，好似与谁置气似的，非要这时见大太太。”
周氏脸色微沉，心如明镜，知道兰鹏飞为何事不快，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抻平衣襟，去了外院花厅。
兰鹏飞见周氏走进来，勉强施了一礼，冷冷地问：“大嫂，你这样做是何意？”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至，熏得周氏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绕开兰鹏飞走。
在贴钿雕花圈椅上坐下，她给冷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冷妈妈去寻钱氏来。
待冷妈妈去了，她方笑着问：“二弟这话是何意，我怎听不懂？”
兰鹏飞哼了一声，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大嫂何必装作不知？四喜楼那里不再为咱们裕华记账，是大嫂的主意吧？让洪掌柜去贺家买绣布送往各位老主顾那里，让老主顾品鉴，也是大嫂的主意吧？”
他并未吃醉，不过是借着醉酒逼周氏。如今兰锦程不在家，他是兰家唯一顶事的男丁，若这种情形下，家里的事情他依旧做不了主，他的颜面何存，如何在锦州府立足？
周氏心里厌恶至极，脸上还是挂着笑，“原来二弟指的是这两桩事。四喜楼那里，的确是我让洪掌柜去说的，但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大哥临走时吩咐的，我也是依照他的话行事。至于贺家绣布的事情，我前日与二弟商议暂缓更换绣布，二弟当时也是同意的，怎才过两日，二弟却反过来怪我？”
兰鹏飞被堵得说不出话。第一件他拿不准周氏是拿兰锦程压他，还是真是兰锦程的意思，若真是兰锦程的意思，将来兰锦程归家，少不得又是一场事，他心里到底顾忌兰锦程。第二件周氏的确与他说过，但也只说让他仔细查验，并未说要将绣布送到老主顾那里去，请老主顾品鉴。
周氏不待他说话，扬声叫了一名粗使丫头进来，“二老爷吃醉了，扶二老爷回去歇息。”
粗使丫头方要伸手，却被心里气恨不已的兰鹏飞一脚踢开，“大嫂，你是嫌绣庄应酬的花费多了吧？这也难怪，你与大哥一直在外为官，不知锦州府的规矩，眼下绣庄做生意，不像从前，再大的生意在绣庄就能谈妥，如今主雇上门，不仅要上正店好酒好菜的招待，还得请上几个唱曲儿的相陪，不然，下次人家就找别家，不再登裕华的门。”
蒙谁呢！周氏看了眼捂着肚子蹲下去的粗使丫头，淡淡地道：“二弟不必在我跟前打骂下人出气，这是你大哥的主意，有气你冲你大哥发去。”言罢，站起身就往外走。该生气的时候，她也不会继续扮大度。
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碰见匆匆而来的钱氏，周氏阴沉着脸道：“二弟妹，去劝劝二弟罢。明明是老爷的主意，二弟却来怪我，真是……”
钱氏不明就里，不知兰鹏飞哪里冲撞了周氏，勉强一笑，目送周氏上了抄手游廊，这才转身进了花厅。
兰鹏飞正不得劲，见钱氏进来，一肚子气自是撒到钱氏身上，两人又是一顿大吵。
隔日一早，周氏那边就来人催请兰初雪，“今日街上人多，晚了车马难行，大太太请大姑娘快着些。”
兰初雪早已准备好，闻言就领着陆妈妈几人往二门去。
她本是对端午竞渡没多大感觉，但兰四不断形容其场面壮观，热闹非凡，她倒真的有了几分期待。
她到二门时，周氏等人也方到。
而兰二竟然也在其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