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兰初雪神色坦然，陆妈妈心里极是后悔，“大姑娘，老奴多嘴了。”
兰初雪淡然一笑，起身去了绣房。陆妈妈想劝她歇息，又担心她闲下来会胡思乱想，正犹豫不决时，门扉响起轻叩声，她起身去开门，见是杨妈妈，心里不耐烦，到底还是走了出去，“什么事？”
杨妈妈笑道：“我听说大姑娘身子不适，特地来问问嫂子，大姑娘好些了么？”
自从搬回老宅，她日子越发艰难，听雪阁这边，她连兰初雪的面都不曾见着，栖霞居那里，钱氏好似忘记她的存在，她几次想去求钱氏放她回钱家，但到底忍住了。当日与她同去庄子的青黛和嫣红，看出她不得兰初雪喜欢，见面不再像从前那般尊敬她，话语十分冷淡。
思及从前在钱家的风光，再想现在左右不是人的处境，她在心里幽然喟叹一声。
陆妈妈道：“大姑娘无事，已经歇下。”
言下之意是催她走，杨妈妈好似没听出来，笑意吟吟，“嫂子前些日子交给我的衣料，我已经裁剪了，今日动针，约莫半月就能做成……”她絮絮叨叨地闲话，见陆妈妈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她话锋一转，“方才去库房拿丝线，经过二门时碰见程大头，见冬青那丫头正与他说话，便没跟他打招呼，从岔道上走了。”
冬青陆妈妈见过两次，知她是兰二的婢女，闻言若有所思，“程大头如今已回车马房当差，冬青许是要车吧。”
杨妈妈笑了笑，“我初时也以为如此，不过离得近，不经意听见了几句，冬青说看见送大姑娘回来的小厮眼熟，问程大头可识得……”
陆妈妈咻地抬起头，看向笑眯了眼的杨妈妈，“嫣红和青黛两个各有差事，大姑娘跟前没人，我得去看看。”
“哎呀，大姑娘跟前没人，嫂子怎不早说？”杨妈妈急道，“嫂子快去。”
陆妈妈转身进了房，杨妈妈眼中亮色一闪，叹息一声，提着裙摆慢悠悠地下了阶沿。
进房后，怕惊扰兰初雪，陆妈妈轻手轻脚地打帘进绣房，却听兰初雪道：“我都听见了。”
陆妈妈笑道：“大姑娘冷了她数日，她有些坐不住了。”
兰初雪落下手里的剪子，丝线断成两截，将针插在虎头针插上，她方嘴角弯了弯，“开箱抓一把铜钱，去车马房，就说我明日要出门，要一辆马车，顺便问问程大头，冬青与他都说了些什么。”
陆妈妈应诺着出去了。
兰初雪打水净手，迎着光将绣布下架。
总算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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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过，窗外翠竹沙沙作响，兰锦程听见脚步声，将手里的书放下，摆手屏退侍立的婢女，待周氏进来，他问：“她的病怎样了？”
周氏在一旁坐了，“脸色不大好看，但精神尚可，依妾身看，她并非生病，只是顺着老爷的话找个借口罢了。”
兰锦程心里未觉意外，捻须道：“夫人可问过山上的情形？”
周氏将自己所知晓的全数说了，凝眉道：“听初雪的描述，山上除了小公爷外，还有成国公夫人在。锦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妾身了如指掌，除了金家，没听说谁家与成国公夫人有亲。便是金家，也算不得是正头亲，武定侯夫人与成国公夫人是表亲，金家姑奶奶只是武定侯府的姨娘，按理说，成国公夫人不可能与金家走动才是。”
“贵人的事情，你跟着操什么心？”兰锦程又捡起身侧的书来看，周氏想想，的确与自己不相干，便捡了榆木几上的团扇替兰锦程打扇。
翻了一页书，兰锦程忽地问道：“初雪说小公爷伤了内腑？”
周氏点头道：“她是说过，但她一个小姑娘，又不懂医术，她的话如何做得了准？”
“既是腹中有血溢出，那多半是内脏有损伤。”兰锦程沉吟片刻，“我从抄写房送来的邸报得知，三月前青州土司叛乱，成国公主动请缨，出战青州。青州与锦州中间虽隔着贺州，却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小公爷很可能在青州受的伤。”
头一次听说青州起了战事，周氏十分惊讶，“青州与锦州相隔不远，那些异族人个个骁勇善战，该不会波及锦州吧。”
“应当不会，除了三月前那一次，邸报上再没提及战事，且锦州府一点风声都没有，想来已经平息。”兰锦程捋须，“成国公夫人与小公爷乔装出现在锦州府，必有秘辛，你回头嘱咐初雪，让她别与人提及曾见过成国公夫人的事情。”
“老爷就放心吧，那孩子沉稳持重，心思又通透，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两人说着话，婢女来报，称钱氏来了，兰锦程不喜这位弟媳，闻言皱了皱眉，避到了书房里去。
钱氏坐下，周氏命人上了茶点，笑说：“二弟妹累了一日，怎不在房中歇一歇？”
钱氏就叹了口气，“我也想歇，不过有些话却是拖不得，要早说与大嫂知晓才好。”
“何事如此要紧，累二弟妹亲自走这一趟？”周氏柔声问。
钱氏依旧不语，拿眼睛看了眼房中的婢女，周氏看她装模作样，心生烦厌，却还是屏退了下人。
钱氏抿了一口茶，道：“大嫂可知道，初雪方才是坐谁家的马车回来的？”
赵远与兰锦程商议时，允诺会送兰初雪回来，她自是知晓是何人将兰初雪送回家的，但这事不能与钱氏说，便淡声道：“我们不知初雪今日归家，就没让车去接，她大约是借了金泉寺马车吧。”抬眼见钱氏神色虽严肃，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几不可见的颦了颦眉。
“不是。”钱氏压低了声音，“是一辆平头黑漆马车，贴着花钿，挂着织锦车幔，哪里是寺庙所用的？”
周氏不想看她的脸，捏着团扇上缀着的璎珞玩儿，“如此华丽，那大约就是问香客借的了。”
一句借的，让钱氏接下来的话倒不好说了，她想了想，露出凛然之色，“其实，随车的还有一名小厮，我问过，是武定侯府二少爷的随从。大嫂，您说怎么这么巧，初雪走到哪儿都能碰上赵二少爷？”
周氏听出些意味，板着脸道：“二弟妹，如今民风虽比前朝开放，但世人对女子名节还是十分看重，你这话还是不要乱说好，就是不为初雪想，也要为初雨和初霜想。”
这话说的极重，钱氏脸上挂不住，扭着帕子道：“我正是为初雨、初霜和初冰想，才大热的天跑来与大嫂说这话呢！雪丫头的容色大嫂也瞧见了，哪个少年郎见了不动心？我是怕到时惹出事情，兰家颜面尽失！”
周氏脸色微沉，“那依着二弟妹的意思，该怎么办才好？”
钱氏道：“既是郎情妾意，我们做长辈的也没必要拦着，回头跟金二太太提一下，请她从中周旋，让雪丫头以良妾的身份入门……”
“二弟妹！”周氏拔高声音，“诗书人家主动让女儿与人为妾，你就不怕人戳脊梁骨？”
妯娌这么多年，周氏从来都温温柔柔的，忽然拔高声音，倒将钱氏骇了一跳，但话已经出口，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哼了一声，道，“大嫂这话不对吧，金家姑奶奶进了武定侯府近二十年，你可听见有人戳金家的脊梁骨？”
周氏饮了一口凉茶，压下不屑和不忿，放柔声音道：“二弟妹的话不无道理，但这事你与我说，我也做不得主，倒不如让二弟去与老爷商量，你看如何？”她知晓丈夫不会同意，又何必做恶人？这么多年，她认准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夫家的事情，只要不危及她，她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免得好心换不来好报。正因她抱定了这个心思，过世的兰老太爷多次赞她贤惠。
钱氏听得这话，知周氏有与她修好的意思，就叹了口气，“大嫂，我也是一番好心，但这事，还是大嫂与大哥说好一些。”
“我知道，弟妹总归是盼着兰家好的。”周氏亦是叹了口气，“我说可以，不过你大哥的脾气你该知晓，这事不一定能成。”
钱氏拉了周氏的手，“大哥敬重大嫂，大嫂的话他总会听的。”说着站起身，“管事婆子还等着回事，我就先回去了。”
送走钱氏，周氏嘴角扬起不屑的笑，真是猪油蒙了心！
听雪阁，陆妈妈与兰初雪回话，“冬青跟程大头打听凌云的身份，程大头不知她的用意，就跟她说了。大姑娘，你说二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能做什么？不安好心罢了。”兰初雪凝眉道，“去跟杨妈妈说，她若有办法让兰二吃个大亏，我便设法将她的卖身契要来。”有些人，你不拿她当回事，懒得理她，她却以为你好欺负，不时想踩你一脚。
陆妈妈记起前次翻车的事情，一股火气上来，“奴婢这就去说。只是杨婆子狡猾，只怕信不过。”
兰初雪浅浅一笑：“她信得过我就是了。”
陆妈妈想到杨妈妈方才讨巧卖乖的事，看出杨妈妈是真着了急，便不多言，打帘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