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窗纱随风扬起,当最后一个音符从唇边无奈的滑落,转身之前,抚着眉心,深呼吸,回头,不期地撞上她投射的视线。
柳苏蜷着双腿坐了起来,氤氲的眸是看着前方,却又好似看不到一切。
三天。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他订了三天后的飞机票。是两张。目的地是S市。
如果这个清晨,这个时候,她没有醒来,或许还可以继续自欺吧!
只是那声音越是刻意的压低,就越是让人去集中全身精力地想去听到每一个字符,把它们拼贴成完整。
两个人,相对沉凝。
一个目光闪烁,似有猜测。
一个想把时间倒回在沉睡中,却发现无法自欺,于是艰涩。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话说出口的,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看到他的眼眸中布满落花的痕迹。
“要回去了吧!”
他仿佛被针刺到一般蜷缩了一下,逆光在他俊逸的轮廓上投下了一个深沉的影。
“嗯。”
语言,越是简短,就越是把命运伤痕赤裸地暴露。
短短的音节,在人心上留下长长的痕。
没有血流出,也不疼,只是……很难过。
她走下了床,与他对面站立,只是……隔着纱。
是一种刻意。
刻意在纱的遮掩下,不泄露自己眼底的情绪,因为已经无法强制控制,只好任由泛滥。
她张开手臂,伸展着,似拥抱朝阳,面带微笑,“耶……总算要回去了,天天吃自己做的菜都吃得快没有味觉了,人果然是生来就贱皮子的,什么都是人家的好,呵呵……好想念吴妈的手艺呀!”
语调越是轻松,期望的效果越是微渺。
此刻,他岂能不明白她的用意,又何尝不想顺着她的惬意延续下去,在时间的界限没有来到之前,好好地在这个无人认识的小镇享受分秒,只是……现实的残忍是一旦开了头,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它停止的。人在现实面前总是渺小。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在想逃避时偏偏逃不开。
于是她先挣断了绳索走入现实,而她在,他岂能不去,于是一同吧!
“公司出了事,不过会解决的……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会不放心,看不到你就做什么事情都会恍惚。”
他穿过轻纱,揽过她的肩头,双眸透出诚挚,“事情一完,我们就再回来,放心,用不了多久的……”
回去,他何尝想回去。
城市的喧嚣太易搅乱人心,何况……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拥有的时间如此短暂,而回去,风浪之大,能承受得住吗?
与她相关,他,还是有些缺乏自信的。
“嗯。”她亦以简单的音符来回答。
只因此刻所有的语言都在离他而去。
其实,她想问他——能放下吗?所有的联系……都割断,从此彻底无关,能吗?
但是无法问出口。
对往后的路,她企图想象成一条铺满花香的平坦大道,只是……时刻又会感觉到在未知的深处潜伏着什么,那是不详的感觉,时刻让她在前一刻的微笑之后去迎接下一刻的惶惶。
“三天后回去,来得及?”
他说起公司的时候,那眉宇间涌现出的褶皱出卖了他。
她就这样轻易地看破了他的伪装。
说得口气轻松,其实……事情很麻烦吧!
他温暖的手掌揉着她柔软的发,吸取着她的芬芳,“支持三天还不是问题。”
三天,其实是尽力的最长期限。
不想那么快回去面对纷扰,也担忧着他们之间这薄如轻丝的关系纽带会经受不住风雨,得而复失。
于是他执意于三天的时间。
哪怕多一分多一秒也好,他需要时间来提高关系纽带的安全系数。
此时,若是她抬了头,就会看见他双眸的忧愁是如此绵长。
但是,虽看不到,却听得到。
因她此刻是紧靠在他的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那跳动的声音延伸至她心里演化成了一曲忧愁,教她如何不知道呢?
深吸一口气,离开温暖的怀抱,她看着他,语笑嫣然,“已经十月了呢,学校早就开学了,这里还是晚些再回来吧!”
有太多不能逃避的事实横亘在他们的梦想中间,所以才会那么忧愁吧!
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吧!
一个一个地面对,一个一个地跨过、打破。
抚着他眉梢的细纹,那是她欠下的情思。
他每一次低落的时候,眉梢的细纹都会加深一条。
何况,大学亦是现实之一,虽然她没有把学历看做是生存的唯一出路,但是是她的承诺之一,如果不完成,心里总是会想着,会愧疚着。
而他,其实是放不下那里的辉煌的吧!那毕竟是与他的生命相融的一部分,还有柳煦……难以割舍的东西太多。
或许,是开始懂了。
是爱吧!开始为别人而考虑,开始发觉自己的大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反应,时而是自己时而不是自己,患得患失,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卑微……
所以,她先开了口,或许是个借口,但也是事实。
她突然的话语教他猛然怔住,在她的笑语中透着一股韧劲,不容忽视。
凝视片刻后,她依旧不屈不挠,于是他眉头稍稍舒展,只因她此刻的真实……那神情才是与她相符。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总是在心伤被触动的时候用冷漠来面对。
刚才,就如此。
虽隔着轻纱,她的神情朦胧,但是……风撩过的瞬间,那露出的一角稍纵即逝,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她的情绪。
冷漠,往往只是一种掩饰。这点,他深知。多年后,他与她之间或多或少有了相似。
“你可以不用去……”
“然后安稳地呆四年,四年后学位自动送上门?”她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在他开口反驳之前,她又说道,“我不要那样,我要靠我这双手来获取!”
“但你至少要答应我,去L&C大学部。”
其他的地方将会在他们之间产生地域的距离。
“我……”她似还有坚持。
他打断道,“是作为高费生进去,如果完全按照考试分数来录取的话,一个校园里恐怕只有几百人了,L&C大学部的要求比高考还要严格的,培养英才是一方面,但投资这个学校也不能完全没有收益,所以每年都会有高费生,差多少分数就花多少钱。”
她敛下了眸,低语着,“那么零分就是最高价了……难怪宁之之要那样……”
“宁之之?”
“把她的分数还给她吧!”关于宁之之,那是又一个她无法忘记的名字。
虽然她划给她的伤痕并不深,但是……总是留下了浅浅的痕。
以后……是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所以,就互不相欠,以后好自为之,那是她能给予了最大的宽容。
“她已经在学校了。”早在在她第一次欺骗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分数还原了。
“哦。”
“不过……”他忽地眉梢攒聚,眸光微厉,“不管你信不信,宁之之的事……我事先并不知道,我原就已经准备以高费生的方式让你去L&C大学部的。”
只是,成绩出来时,出乎他的意料,考试那天,她人在医院,但是居然分数擦边而过。在查问之下,其间的内情他多少已经知晓。此刻对她提及,也是出于思虑,因为要回去,有总要面对的人和事。他私心地想保留,但又不想她毫无防备,于是……就这样隐约地提及,希望她能有所界防而已。
如果不是他,那么……又是谁呢?
他的语调,神情,似乎是在告诉她,做那件事的人的目的是针对她。
谁会那样做呢?
忽地,思索片刻后,她瞳仁有明显的张缩。
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有双幽深的眸,如两泓看似浅浅的湖,你永远只能俯视,看到它如镜一样平静、光亮的水面,却无法平视看到它的深度。
有时笑起来透着温和,但越是完美越是瑕疵毕露。看久了竟会产生恐怖的幻觉,觉得他仿佛是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头巨兽,随时磨着尖利的爪,龇牙咧嘴准备扑来,一口咬断自己的喉咙。
那人曾对她说过:“女人的友谊哪……不过是风中的芦苇……”
而那天,她刚好……要去见宁之之。
脑中的猜想渐渐成了形。是柳煦吗?在她面前,他从来不隐藏那如狂风暴雨般的恨,他与柳原不同,在柳原的眸中,她也看到过恨,但是……更多的是绝望的忧伤,柳煦则是除了恨还是恨。
柳原与柳煦皆是擅长于掩饰情绪的人,常呈现出波澜不惊之态,粗心的人会被蒙骗过去,细心的人会开始心有惶恐。而她是属于另外的,心有防线,是她的习惯。
初时,她最大的压力是来自与柳原那不冷不热的语调,冰冷的眼神。
现在,才发现……虽然柳煦毫不吝啬地将恨赤裸裸地暴露,却只是维持在言语中伤的程度,这与他那滂沱的恨不是太不符合了吗?想来,那个最会掩藏的人,反倒不是柳原。
额头忽然传来湿热的触觉,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是……他的吻。
“我会一直挡在你前面,就像小时候一样……”
像个骑士一样挡在前面吗?
但是……
“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能自己屠龙!”她扬起拳头说道。
所有的人都已经长大了,所以……所有的人都不会只是去单纯地奔跑、追逐。
他一掌包住她的拳头,显示出她的娇小,“女人再怎么强也是有限的……”
她抽出拳,轻砸在他胸口,嗔道,“大男子主义!”
“保护自己的女人是男人的天职!”
他目光灼灼起来。
四目相视,微笑。
阳光暖暖,似乎将那缠绕在心间繁杂的一切都消去,余下的,只有彼此的凝视,目光如那潺潺的溪流绵长婉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