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凤戈微微咬唇:“我不明白世子为何要放她走。”
凤瑛轻笑,示意他坐下:“我本以为帮她渡过难关,她便会感念我的恩情。再加上她无处可去,定会跟我回府,为我所用。倒不想……这丫头不简单啊。你看她说话,行事,哪点像个六岁的孩子?既然心不在此处,硬留也无益处,反倒失了她对我的信任。倒不如放她走,她却会感念。”
“世子难道相信那丫头的话?倘若她被别人所用,那……”
“她的那些话,虚虚实实,不足为信。只是那火药,她是不会轻易予人的,这丫头聪明着呢。只让凤捷盯着便是,一个小丫头还不足花那么多心思。只是……倘若她果真被他人所用……”凤瑛眉头微蹙。
凤戈听他久久不语,微微抬头:“可要除掉?”
凤瑛轻叩膝盖的手微微一顿,冷冷抬头瞥了一眼凤戈。
“凤戈自作主张,请世子责罚。”凤戈被他的目光扫到,心一纠忙单膝跪了下去。
“起来吧,凤捷还未必能盯得住她呢。今晚赶到襄泛,吩咐下去,中午不再休息。”凤瑛收敛目光。
凤戈舒了一口气,领命起身出了马车,回头借着关门的动作望了眼凤瑛,只见少年眉头微蹙,竟带着几丝茫然和郁郁。
罄冉辞别凤瑛便一路沿着官道往徽州方向走,她也不急着赶路,慢行两日来到了一个叫雀勾的小镇。她在镇中用了些膳食,稍是休息便又向徽州而去,临到正午时来到一处山谷。
谷中静寂,落叶层层,踏上去极为舒服。她走得累了,便寻了处小湖喝了几口水。靠着大树躺下,望着身旁黑布包着的骨灰罐喃喃道。
“爹爹,娘亲,冉儿好想你们。你们在天国过的可好?”
抬头望向清风吹过树枝,树上残留的几片枯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她轻叹一口气,翻身而起,正欲弯腰去抱那包袱,却突然痛苦地惊呼一声,面容也拧在了一起,额头更是冒出大汗来。
她双手按压在肚子上,跌坐在地,挣扎着痛吟着。没一会面上一白,竟似没有了声息般躺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一下,一时间谷中只闻不远的溪水清浅留声。
突然一个黑影从不远处的林间闪出,迅速接近地上躺着的罄冉。那黑衣人单膝跪地将地上躺着的罄冉拉起,见她面色苍白,便让她躺在膝上,伸手一探,她竟是没有了呼吸。黑衣人一惊,蹙眉就要扣她的脉息。
就在此时,罄冉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袖中光芒一闪。身子腾展开如一只展翼的巨鸟飞起,落地间一把尖锐的匕首已是抵上了黑衣人的咽喉。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黑衣人又毫无准备,待反应过来已是太晚。他只觉光芒一闪,脖颈上已经感到了刀刃的锋芒。
“凤捷大哥,您整日跟着冉儿不嫌太辛苦吗?”罄冉扬眉道,见凤捷双手微握,手臂一抬,便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迫使他的头抬起。
凤捷眉头紧蹙,狠狠瞪向罄冉。罄冉却是轻勾唇角,闪身到他的背后,在他的背上几处大穴急点。再探手入他的怀中,找到绳索。单手一圈一圈地缠在凤捷身上。这才松开手中匕首,迅速勒紧绳索两端将凤捷困了个结结实实。
凤捷被她点了几处大穴,身上气力一松,还不及挣脱运气便被罄冉绑捆。只能狠狠地瞪着她,冷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跟着你的?”
罄冉捆好他,在他面前蹲下,抽下他的腰带便将他的双脚也绑了个结实。这才托腮回道:“凤大哥武功高强,我从没发现过你。”
“那你何以使计骗我出来?”凤捷怒道。
罄冉起身:“我没有发现过你,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有人跟着我。”
回步抱起包袱,罄冉心生一叹,她虽是看不明白那少年凤瑛,却也不会傻傻的以为他会就这么容易放她走。她知道他定然会派人跟着自己,故意隐忍不发,是想让凤捷松下心神。果然,今日一试便将他引了出来。
望着一脸阴沉的凤捷,罄冉叹声道:“凤捷大哥,对不起。你家世子帮我的忙我都记在心里,将来有机会一定报答。我和你家世子已经讲好了条件,可他再派你来跟着我,那就是他的不对了。所以,凤捷大哥也别怪罄冉哦。”
那两日凤瑛派给她的几人中,正有这个凤捷,所以罄冉对他还有几分的感激。她步至他身前,探手从他怀中翻出所有的银两。
“凤捷大哥,你的银子我借来用用,因为我需要马匹,而你却不能有马。我走了,凤大哥在这里休息下吧,相信以凤大哥的能耐定不用罄冉多担心。”她说着,抬腿便重重击打在了凤捷脖后。
凤捷眼前一黑,便直直倒在了地上。罄冉将他拉到树边,让他靠着树,这才拍拍手抱起黑包袱迈步而去,所往的方向却不是徽州,而是往雀勾镇而去。
罄冉在镇上买了匹小马,打马便向北而去。几日之后来到泸州的帘云山,因这山处于由耀国西走战国的要道,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故而自古此处的争夺战便上演得十分激烈。
云艺十三年前领兵在此便打过一场漂亮的防守战。当时耀国国力强过战国,大军压境,云艺将敌军拒与帘云山之外,这才保全了战国,从而在先帝的休养生息下国力增强有了今日的强大。
罄冉牵着小马立于山脚,望着微茫的苍山,看着微风吹过山头枯草,只觉心生悲凉。半响她爬上马打马入山,谷中溪流浅浅。
她找了处风景优美的清湖,只见湖水清冽,四周山峦环绕。虽是冬日,可却能依稀看出春季时定是青碧环翠,花草留香。
她在湖边站了一会,蹲下将那日日护在身前的包袱层层打开。抱出那个黑色的瓷罐,鼻子一酸,泪珠涟涟。
她摸了一把泪,轻笑着打开盖子:“爹爹,多年前您在这里率兵据敌,战国百姓无不感念您的英勇守护。想来这里对爹爹该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让爹爹在此处安息,爹爹可会高兴?娘亲,那场战争您也随军为医,救治了不少伤兵,这里山清水秀,您跟爹爹便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吧。”
她笑着将骨灰慢慢洒入溪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小手轻轻颤抖着,骨灰自指缝滑落,风一吹飘飘荡荡卷入水中。
“爹爹,娘亲,你们不要为冉儿担心,冉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曲东平那奸人现在定四处搜寻女儿,冉儿想去京城,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想来他定不会想到冉儿会往京城跑。冉儿不知自己的想法对是不对,爹爹和娘亲在天之灵一定要保护女儿。”
罄冉深吸一口气,在湖边蹲下,久久默然。将骨灰罐沉入湖中,湖水一溅,叮咚一声,瓷罐晃悠悠沉入水中消失了踪迹。
她抹掉眼泪,起身双手护口,大声高呼:“爹,娘,冉儿……好爱你们。”
正是她这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喊声久久回荡。她低头喃喃道:“爹爹,娘亲,冉儿走了,女儿定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说罢深吸一口气,纵上河岸,翻身上马,策马便向北而去。
燕舞莺鸣,新蝉乍叫,雨垂纤草,风聚落花,数月后罄冉才到了战国的京郊。
她这一路行的很慢,又要想尽办法掩盖身份,又担心她小小年龄远行会被坏人算计。一路可谓用尽心思,时时担忧,如今京都在望,心神一松,只觉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在郊外的林间下马,让马儿觅食饮水,自己则靠着大石吹着清风,从怀中拿出干粮啃着。
这一路她为了掩藏身份一直梳着男孩的髻发,路途风尘扑面,她也不加洗试,小半年下来面容黝黑了不少,对河自照,倒真看不出是女孩子。
见水中倒影邋遢,仿若个农家逃家的顽皮小子,她不免摇头叹息。
就在此刻,噗通一声大响传来,罄冉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溅了一身水花,半边身子湿尽。却是一颗大石就落在她身旁的河中。她惊呼着怒目抬头,却见河边树上吊着一个身影。
青衫摇晃,带起阳光闪烁,那人身形还摆动着,罄冉被他晃得一阵烦闷。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嘻嘻一笑从树上翻落而下,眉眼间尽是洒脱不羁,颇是自在。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在他脸上,越发衬得他笑意可恶。
罄冉眉头一蹙,转身便走。
“青妹,别生气嘛。青妹和四郎缘分不浅啊,竟能在这京城碰上,来来,我们好好叙叙旧嘛。”
“青妹,别生气嘛。青妹和四郎缘分不浅啊,竟能在这京城碰上,来来,我们好好叙叙旧嘛。”
清亮的笑声由远及近,瞬间便从树下飘移到了罄冉耳际,四郎笑着将晶亮的眼眸凑上。
他的身影极快,半年不见,轻功竟似又见精进。罄冉不及防,差点撞上他凑上来的可恶笑脸,脚步骤然停下,身子不稳,她本能伸手推了他一下,退后两步方才站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