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卫靖气结。这满朝文武不管有人在皇妃处政期间被处罚的官员，如今她出了事，个个无不是要将其除之而后快。
之前众臣提及选秀纳妃之事，皇上一直避而不提，多是因为她的关系，如今她身犯重罪，这皇妃之位是再不可能保住了，如此一来，他们便更有名目劝皇上选秀纳妃，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
“卫将军与皇妃娘娘关系匪浅，说不定……太上皇遇刺之事，与你卫家也脱不了干系。”一人愤然说道。满朝上下谁都知道当年卫靖是因不满太上皇登位才隐世山野，而燕皇是皇长孙本该是继承皇位的，如今皇妃娘娘将卫靖迎回朝中，接着便是燕皇的到来，太上皇的遇刺，这一次无不让人怀疑这事与卫家的关系。
卫靖平息下心头的火气，望向龙座之上的昊帝，默然不语。此时他心中有什么打算，谁也猜不透，一边是结发之妻，一边是骨肉之亲，该恨？还是该爱？
香云侍候她沐浴出来，便见战影带着几个内侍太监急急朝九华宫走来，香绡心下暗叫不好，难道皇上真要为难于她不可吗？
片刻之后，战影进殿望了望坐在桌边神情恍惚的女子，殿开黄帛丝绢：“九华宫景皇接旨……”
十一愣了愣，撑着桌子起身，而后伏跪在地，香云香绡心中一痛，不觉落泪，自来千夏这么久，他从来不会在他面前称臣妾，从来不是叫他皇上，更从来不曾对他跪拜行礼的，今日他真要舍弃她了吗？
“皇上有旨，景皇妃剥去封号，降为宫女，即日起迁剧幽寒院，不经传诏不得出来。”战影宣完旨望向伏跪在地的女子。
她磕头，咬了咬唇：“臣妾……领旨谢恩。”声音几分颤，她伸出手接旨，她不怨，不恨，却更加心痛。别人不明白，她却明白，他还在……保护她。
朝中大臣定会借此事要他定她死罪，他却对行刺太上皇之事只字未提，将她送往幽寒院，以压朝臣悠悠之口。
她微微闭目，泪无声滑落。
香绡愣了半晌，迁居幽寒院，那可是冷宫，是宫中废弃的妃子所居之所，皇上怎么可以让娘娘去那样的地方，还要降为宫女，小主子自出生到现在何曾受过这样委屈，在景国应帝及皇宫上下无不是对她敬爱不已，到了这里却要……
天下男儿皆薄幸，当真如此吗？
本以为是小主子遇到了天下最好的男子，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局。
“娘娘……”香泣声唤她。
她只是浅浅笑了笑，却难掩去嘴角的苦涩。
战影离去，随来的内侍上前怪声怪气地道：“娘娘请吧！”
幽寒院寒气重，她本就受不得寒气，去了还不知会受什么样的苦。香云连忙折身想替她娶来斗蓬及一些御寒的医物带去，刚走出几步便被一内侍拦住：“干什么？”
香云怔了怔，从来这宫中何曾看过这些小太监的脸色，今日小主子一出事，都纷纷落井下石了，她陪笑道：“公公，我家娘娘身子受不得寒，奴婢取两件御寒的衣物。”
“大胆！”那人尖声细气地呵斥，瞥了一眼十一冷哼道：“你家娘娘已经降为宫女了，这九华宫的东西是你们能动的吗？”
“你……”香绡气不过欲上前理论，被香云一把拉住。
香云咬了咬唇，从袖中取出一只玉镯，又将香绡手上的那只也取了下来，寒给身旁的太监：“这位公公，行个方便吧。”
香绡咬了咬唇，泪落如雨。那是娘亲留给他们姐妹的东西，是他们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的遗物，姐姐竟然……
那小太监微微笑了笑，侧了侧身：“快点，拿了就走。”
香云只拿了一件斗蓬便被那人拉开，她不好再惹事，默然上前将斗蓬给十一系上：“小主子，我们走吧。”如今天她已经被剥了封号，她改口叫她小主子。
十一咬了咬唇，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那个玉镯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今日却拿它换这样一件斗蓬给她，她何德何能，让她们妹做此牺牲。
香云微微笑了笑，眼中隐有泪光闪动。莫说是那么两只玉镯，就算是要她们姐妹二人丢了性命，也会尽力护着她。
哀沉的钟声在皇宫内悠悠回响，太上皇驾崩，举国大丧。
她驻足远远望向御书房的方向，皇宫内外都是素白的重孝，宫匾，屋顶，入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白。她抿了抿唇举步随着宫人朝幽寒院行去。
幽寒院远比香云所想还要破败，门窗破得已经挡不住寒风。她急急将床榻收拾了干净，道：“小主子你先歇着吧。”这里不比九华宫，没有可以帮她御寒的火山石，只有无尽刺骨的冰冷。
她笑了笑，此时已不是她独自悲伤的时候，这两个丫头从景国便跟着她，一路也受了不少波折委屈，如今她还如何好再让她们这样侍候。
“我们还是先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既然住在这里，总得让她像个能住人的样子。
“小主子……”香绡惊愣出声，皇上把她送到了这样的地方，她怎么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还要跟着他们来收拾房子。
香云微愣：“小主子，这些事还是让我和香绡做吧，你先歇着。”她身份高贵怎能跟她们这些丫环做这些粗活。
十一解下披风放到床上，望着二人淡笑：“当我是主子，就听我的。”她不能一直享受着别人给予她的关爱，而把这当作理所应当。在这里，她不再当年的皇太女，也不再是九华宫的皇妃娘娘，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与她们共患难的女子。
二人拗不过她，便随了她的意。三人分工合作，在天黑之前总算把住的屋子收拾出来勉强能住人，入夜二人将屋中废弃的木料生了火，才让屋里暖和了几分。
入夜，天又下起了雪。漫天纷飞的雪花自漆黑的天幕飞舞而下，纯白笼罩了整个世界，恢弘壮丽的千夏皇宫平染几分萧瑟。
“小主子，天不早了，你该歇着了。”香云铺好被褥浅笑上前。
十一瞧了瞧四周，微微皱了皱眉：“你们把被子搬过来，一起睡在这里吧。”一个下午她们就只收拾了她这里的住处，他们二人下去休息也是在旁边的偏殿，那里更加破败，连门窗都关不住，怎么能住人。
“主子，这不合规矩。”哪有丫环跟主子一块同榻而睡的。
“那你们不过来，我也不睡了。”她到一旁坐下，瞅了香云一眼。
跟随她多年，香云知晓她的脾气只好带香绡回房将被子拿了过来。
寒风瑟瑟的夜，三人同挤在一张床上，却也显得温暖无比。然而，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无法安眠。
“你们没睡就说说话吧。”十一动了动身子低语道。
二人沉默良久，香绡怔了怔开口：“主子，你……怨皇上吗？”他那么狠心把她放到这个地方不闻不问。
她沉默良久，唇际却不由泛起笑意：“不怨。”他是在保护她，她知道。连爱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怨他。
香绡却不禁为她委屈，皇上以前那宠爱主子，现在却把她赶到冷宫，她怎么还不怨他恨他，其实这里根本困不住她，只要想走，羽卫们一定能带她离开的。
可是困住她的，是她的心，她不想走，不愿走，也不能走。
“主子，你……想过陛下吗？”香绡忍不住地问道，应帝的事虽传得天下皆知，但没有人知道其中到底是何内情。
十一微一震，她当然知道她所说的陛下是指那个人：“好想很久都没有想过了。”他一直在心里，呼吸相持，又何需去想。
“你们有想过回景国去吗？”十一问道，她是无所谓，可是她们姐妹二人到底是景国人，多直离家难免会挂念。
“小主子，家里就剩下我们姐妹二人了，我们现在跟着主子很好，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如今的景国，回去也好不了多少。
“将来有机会，我送你们回家乡吧，寻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十一抿唇笑了笑，这样平凡而简单的幸福却是她的奢求，她只愿自己还能为她们姐妹二人作些什么。
“主子！”姐妹二人同时闹了个大红脸。
十一轻笑出声：“好了好了，不说你们了，睡吧。”面上的笑悄然隐去，她不自觉地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又让他为难了，从相识到如今，她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他给予的关爱，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她仰头望着屋顶，不知他们将走向何方。
这样将她放进冷宫，想必他也是顶了不少压力，群臣激愤，都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以祭太上皇在天之灵，那天，她没有想过要杀任何人，可是楚惊鸿却让她亲手杀了她心爱之人的唯一亲人。
纵然楚夜澈一直对太上皇冷眼相待，但数年来太上皇对于他的关爱胜过对任保一个皇子，他尽他所有的努力在给予他一个父亲的关爱，这一切的一切，在他心底也无法抹杀吧。无论太上皇是以什么手段去谋夺皇位，甚至留下莲贵妃，但他对于他的关爱是没有一丝杂质的，他把自己所有都给予他，他的爱，他的皇位，他的江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