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她端着药轻轻推开房门，生怕吵醒了屋内觉睡的人。楚夜澈闭目躺在榻上，唇无血色。听到细微的响动，他微微抬眼瞅见桌边的背影，唇角无声扬起。
她放下药碗转身便看到榻上的人正含笑瞅着他，神色温柔。她浅然一笑：“吵到你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撑着坐起身，她疾步上前去扶：“小心点。”每一思及他心口处的箭伤，她便忍不住地自责。
她扶他到桌边坐下，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有些微烫便又重新搁到桌上。转身去到一旁将巾帕打湿拧干，他一直唇角含笑望着她的背影，心头升起无尽的幸福和甜蜜之意。
她走近身前，用巾帕擦拭着他些微苍白的面容，动作小心而温柔。
对于他失踪近半年的事，他问过她支言片语。他不想逼她任何事，她若愿意跟他说，自会开口。
她帮他擦完脸，药差不多也温了，她探手去端药碗，楚夜澈一把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瞧着她瘦削的面容染着倦色不由心疼。
他端起药碗一口饮尽，口中的苦涩悄然被心头的甜蜜所掩盖。
她刚把药碗收起，青龙已经吩咐人送了早膳过来，其实她早早就做好了，只是怕吵醒她就先送了药过来等她起床。
楚夜澈望着桌上的膳食眼中不由一震，这别苑的厨子怎么知晓他爱吃什么？十一见他诧异的神情抿唇一笑，夹了菜送到他唇边，他微微愣了愣才张口，对于她这样细心的喂食，他似有几分不自在。
吃了几口之后，他眼底异过异色：“你做的？”虽然有不少变化，却依旧可以感觉到，是她做的味道。
她浅然一笑，点头默认。眼前却不由浮现出顾长歌的面容，他此时只怕是已经恨透了她吧，恨吧，若只是恨，也许他就不会心痛绝望了。
楚夜澈察觉到她眼底异样的思绪，不由忆起蝶谷之外顾长歌响彻山谷的呼唤之声，那样的悲怆而心痛，他可以想象到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抿了抿唇，敛去眼底的思绪，楚夜澈浅笑按住她的手：“我饱了，你也吃吧。”
她霍然抬眸望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慌忙解释：“夜澈，我……”不觉中用力扑疼了楚夜澈受伤的手，血色沁染出来。她感觉到手上的湿意，低眉一看顿时慌了手脚，急急起身去拿伤药却一下踩到这裙角朝地扑去，楚夜澈一把扶住她，浅浅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信我。”
她愣愣地望着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唇际缓缓扬起笑意，眼底隐有泪光闪动。半晌回过神来：“我去拿药。”她不该那么想他的，他那样包容着她，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想到自己方才那样的想法不禁懊恼。
她拿了药，重新拆开他手上的布条，动作温柔而小心。屋中静默只听到他浅浅的呼吸，这样沉静的相处，让她流转了数月来流转的心悄然停歇。
楚夜澈微微敛眉打破了这分平静：“他……快到了。”
她手微一怔，她当然知道他所说的他是楚惊鸿。如今真要相见，她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于他，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招惹了他，如此那般，便会像今日这般亏欠于他。
他瞧见她犹豫迟疑的神情，觉默片刻道：“你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她那样拼命地要保住他的性命，甚至不惜与他对立。他始终不曾理解这份心境，如今他终于开始懂得，他值得。
楚惊鸿有多恨千夏他怎会不知，那份仇恨压了了十几年，可是在她危难之际他肯放下这一切，帮他救她，即使她已经另嫁他人，甚至已经不再爱他。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抬头冲着他浅然一笑，将他手上的伤包好，柔声说道：“你们毕竟是血脉手足，上一辈的恩怨要你们来承受这太过残酷，我辗转两世从未拥有过真正的父母之爱，但我也是幸运的，我遇到了你们，有默默陪伴我成长的人，有伴我历经生死的人，还有……你。”
楚夜澈望着她，有一刹那间他看到那双血色红瞳眼底竟带着深深的不舍与决绝，让他心忽地一滞：“十一……不要再离开了。”这近一年来的煎熬他已经心力交瘁，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楚。
十一抬手去摸他的脸，皱了皱眉道：“都当皇帝的人，怎么瘦得这么可怜？”
楚夜澈佯装恼怒地瞪着她：“也不知是谁害得？”
她笑着偎入他怀中，探手环着他的腰，耳际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原来她是如此想念着这个怀抱。她不知体内的泣血之毒何时会要了她的命，但此时此刻能回到他身边，她便真正安了心了。
楚夜澈松开她，一脸正色道：“把手伸出来。”
她不解地望了望他，乖乖照他的话作了。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她留下的指环轻轻套入她的无名指，道：“以后再敢乱放，我就……”
“你就怎样？”她挑眉瞪着他。
他忽地低头吻住她的唇，她微怔，继而回应着他的吻，良久之后才低喘着分开，相抵着额头对视而笑。
屋外一阵脚步之声打破了这份暧昧的平静，青龙敲门：“皇上，娘娘，燕皇到了。”
楚夜澈微一怔，瞧了瞧她，默然不语。十一瞅了他一眼，牵起他未受伤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说道：“走吧。”他救了他的性命，也救了她，她该谢谢他，虽然知晓他要的并非这一句谢谢。
两人刚到前厅，便见楚惊鸿一身蓝色长衫缓步走来，随后随着刚柔凌厉四人，目光触到她脚步微一滞，看到并肩而来的两人悄然敛去眼底狂涌的思绪，朝着她浅然一笑。
十一眼神一滞，随即冲他扬起一抹笑。
楚惊鸿望向楚夜澈：“既然你们已经脱险，朕该回大燕了。”这一次在她面前，不是我，是朕，是以大燕皇帝的身份，他在告诉她，从此之后，他真正地放开她。
十一面色微变，出声道：“这么急？”
“离朝多日，朝中事务繁忙。”楚惊鸿淡然一笑回道。
她眼底微黯，是朝中事务繁忙？还是不想看到他们夫妻二人？
十一松开楚夜澈的手，举步上前：“明日再走吧，我和鬼医看看你的寒毒？”从青龙口中得知他竟然将压制用的火丹药给了楚夜澈保命不由心头一酸。
他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他想开口拒绝，口上却道：“好。”他如此渴求着她的关心，哪怕一句，哪怕一个眼神他都不忍错过。
明明知道留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却依旧忍不住贪恋着她的一点点关心，明知她已远去，却依旧将将她放在心上。他望着她，深邃的黑眸沉痛而挣扎。她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再也牵不了她的手。
他的面色惨白，袖中手紧紧握着，胸中一阵阵剧痛让他无法使力迈出一步，血气上涌，他极力克制中口中腥甜的感觉。十一发现异样不禁皱了皱眉：“楚惊鸿……你……”
他勉强扯出一丝笑，举步朝苑内走去，与她擦肩而过，走出几步苍白的唇角沿下一道血痕，刺目而惊心。
柔剑望了望她，疾步跟了进去。无人可知，他们留下所面对的不仅仅是顾长歌，还有斯云梵带的众多武林高手，他寒毒未愈却以一敌二周旋于顾长歌与斯云梵两人之间，她很想说出这一切，可是却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十一怔怔站在原地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纤眉紧皱，她看得出他是受了伤，可是此时此刻楚夜澈与重伤在身，她不知如何是好。
楚夜澈感觉到她的不安与挣扎，悄然走近温声道：“他受伤了，你去看看。”他知她是顾及着他，可是他们夫妻欠了他太多，这个时候他需要的便是她吧。
她转头望着他，说不清是何滋味。他冲着她笑了笑：“我的伤不碍事，你先过去瞧瞧？”
她沉默片刻，道：“你早些回房歇着，我去看看……”
楚夜澈浅笑点头，这个时候没有理由去拦着她，也不能拦着她，若她不去，她只会对他愧疚更深。他爱她，便包容她的所有，她心里有那个萧绝的存在，她愧疚于楚惊鸿，甚至……心疼顾长歌，他都了解，但他不去计较。也正是他这颗包容的心，让她爱到断魂，她需要他这份包容，这份温柔……
楚惊鸿独自回了房，没让身后四人跟进来。柔剑几人守在房门外面色焦急，多少年来不管再重的伤，他都悄然掩藏了自己那份脆弱，只有一个人接近过，而如今……这个人已经不再在乎他的伤痛。
凌剑望着疾步走来的身影不由一怔，其它三人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袭白衣翩然的女子急步朝着他们走来：“他人呢？”
这样的一幕似极了当年在离王的情景，他们每个人都怀念着那三年的岁月，那三年中，主子是最幸福的时候，他们时常可以从那难冷峻的面容上看到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们不用担心主子受了伤会出事，因为他即会听她的话乖乖疗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