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后,凉歌才觉得进了温室一般,全身的冷意随之散去,外面的天寒地冻也被挡在了车窗外。
气温骤然下降,总是让人防不胜防,凉歌穿了件毛衣,外面套了件浅色外套,因为人清瘦的缘故,即便厚实依然掩不住她身子的单薄。
毕竟不是莫锦天送她,所以即便有晕车的感觉,她也规规矩矩坐着,车里开着暖气,她不像往常,一上车就趴在车窗上,虽然莫锦天阻拦过几次,但每次看她因为晕车而难受的样子也不再阻挠,只是面露心疼,总想把她晕车的毛病给治好。
她笑言称,与生俱来,无药可救。
虽然是玩笑话,却在莫锦天心下划过一阵钝痛。
为了不在方浩面前出糗,凉歌把视线抛向远方,因为金菲儿曾告诉她,目视远方,能减缓晕车的难受感。
她照做间,心里想着开怀的事,想象白璐出现在眼前的场景,那种久未谋面的喜悦感,还有她脸上幸福的笑容……想到美好的事,凉歌眉梢带笑,轻轻柔柔的,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
方浩时不时往凉歌身上看一眼,终于忍不住惊赞一句,“少夫人,您今天的打扮和往常不一样呢,非常好看!”
估计是看出凉歌高兴的表情,所以方浩也无所顾忌的夸赞。
凉歌羞涩笑笑,目光依旧望着远处,轻声说,“这些衣服都是锦天挑选的,除了这顶帽子。”说完,她特意指了指头上的帽子。
她说得不经意,所以那一瞬间流露的美丽倒是惊艳到了方浩。
“boss好眼光,帽子和衣服也很搭。”方浩笑着夸奖。
“谢谢。”即便两人有说有笑,但凉歌对方浩还是保持着一份紧张的态度,大抵是前段时间的冰块脸让她心有余悸吧。
抵达闹市的时候,方浩把车子停在广场的位置,询问凉歌去哪。
凉歌思忖了下,还是撒了个谎,毕竟白璐还不知道她结婚的消息,若是让她看到有专车送她,岂不会问个不停。
“就在这下车吧,前面只有一小段路。”凉歌边说,边解开安全带。
方浩表情有些惊慌,跟着下了车,朝另一端的凉歌问道:“boss知道少夫人去哪吗?”
被方浩这么一问,凉歌才补充了句:“要是锦天问起,你就告诉他,我去看菲儿,天黑之前回去。”
“好。”方浩迟疑的点下头,又提醒她,“那少夫人注意安全,要是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凉歌回之一笑,点头说好。
冷风呼呼刮着,担心错过了接机时间,凉歌下车后便拦下一辆计程车,气都没有匀平就说去机场。
一路上,繁华的街景映入眼帘,那种打眼而过的繁华,仓促间,凉歌才恍然明白,她好像从未好好观察过这座繁华城市。
晕车的感觉让她头部泛着疼,额上已经虚汗阵阵,背脊也是一阵热一阵冷,连心头也是搜肠刮肚般的难受,她的眼泪无声的掉下来,没有任何悲伤情绪,只是晕车致使的难受。
下了出租车,凉歌先是看了眼时间,发现刚好这个点儿,心底一阵急促的热腾涌在心头,她焦急的眉宇瞬即轻松开来,她站在接机口,手持着手机满怀期待的等待着。
当播音员用优美动听的声音播报凉歌所等的航班号时,她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在众多衣着华丽的旅客身上检阅,生怕会错漏一个而疏忽了白璐。
陆陆续续的旅客走出,直到人影稀疏,凉歌才开始惶急,翻出手机,再次确认了航班。
“没记错啊,怎么不见人呢?”凉歌纳闷,轻声低喃。
细想是不是刚刚那阵拥挤给错过了?
凉歌走在如宫殿般的机场大厅,美丽的眸子四处搜寻。
因为白璐打给她的号码不是固定号,她也联系不到她,只好做一只无头寻找的苍蝇。
路过一间一间别致奢华的商店,各种打眼的广告文字,美轮美奂的一切让晃神的凉歌差点迷了路。
偌大的机场,凉歌第一次来,担心越走越迷糊,所以打算走出机场,心想,若是没等到,估计白璐也会打车回去。
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答应的事没做到。
阳光透过剔透的玻璃,洒在机场光洁的地板上,凉歌的身上也镶上了一层金边。
天空出奇的蓝,早间的冷空气一下子消弭得无影无踪,只是冬天的阳光都是骗人的,根本感受不到丁点暖意。
冷风呼呼的吹,风丝钻进凉歌的身体里,她每走一步牙齿就冻得抖颤不止,双手紧紧的环住自己的双肩,试图让自己温暖些。
空腹坐车的她总会有种要呕吐的感觉,但因为胃部空空,什么东西也吐不出,只是在路边干呕了一阵,一只手撑在路边的花台上,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干呕。
“那男的也太没道德心了,拿错行李还有理了,害得耽误这么久!”就在凉歌弯腰干呕间,背后一阵熟悉的女声响过。
不正是白璐吗!虽然大半年不见,可那声音她还能辨别的出。
她转过身,不顾小脸儿苍白的不成样,惊呼道:“白璐姐……”
她眼底的喜悦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显眼,但因为在看到白璐身侧的熟悉男人后,她眼里情不自禁涌起的怡悦,瞬间消失殆尽,而后,便是一脸僵硬的震惊。
若不是在纯蓝的天空下,在阳光满地的照耀下,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一定会认为是自己一秒的思念都离不开他而产生的猛烈思念。
可是,那就是他莫锦天啊!
她的怔愣,她眼底的唐突,她心里的痛意,让她暂缓不过劲儿,不等她问出声,白璐开心的声音驶来,“哇,凉歌,我以为你没等到我已经回去了,都怪有个没品的男人,把我的行李拿错!”接着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她目光死死的盯在莫锦天身上,见到白璐后,没有预期的那份喜悦,连久违的拥抱也没了暖意。
莫锦天在看到她那一刻同样是惊诧,面对她咄咄的目光时,他唇齿张合好几次,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白璐松开她,上下打量她一番,夸她,“凉歌,几个月不见,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连穿衣打扮都不一样了!”
凉歌这才把停驻在莫锦天身上的视线挪开,看着愈发光彩照人的白璐,挤出一抹笑,说,“平时都穿得很随意,因为知道白璐姐要回来,所以特地穿得正式了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恍惚,头顶的帽子突然重如千斤,因为看到了白璐一袭粉色长裙,即便是大冬天,她一样穿得单薄而风情万种,那种搭配风格与从前完全不同。
或许是按照莫锦天的喜好,亦或,她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格,只是在她们的面前,随意了些……
此刻,她只有一种感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炸开了花,所有的思维都炸得面目全非,整个人说的什么话她都不知道。
她还没从晕车的难受中回过神来,却看到自己的丈夫与自己的知心姐姐相拥走在面前。
“你这丫头就是贴心,这装扮很好看,特别是那粉红色的帽子,真是中了我的喜好!”白璐在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刮了一下,大姐姐般的夸赞道。
莫锦天也喜欢刮她鼻子,那宠溺的眼神,在这一刻,刮得她心颤颤的疼。
她眼里顿时漾开一抹水雾来,但为了不让白璐看出端倪,她把双手握得死紧,故作笑脸,“是吗?那把这个帽子送给姐姐好了,我一时兴起买来的,这颜色也不适合我。”说着,她便把帽子取下来,递给白璐。
“没有啊,你皮肤好,这种颜色很适合你,你姐我这把年纪都喜欢粉红色,何况你这粉嫩小年纪呢!”白璐推辞,哄逗小孩般的语气对凉歌说。
看来她猜得没错,的确是白璐喜欢粉红色,所以莫锦天才会要求她穿那些粉嫩的颜色。
这么久以来,她只是一个代替品,一个活在别人影子里的人。
这场爱情,注定是一场戏,以前她怀疑,到信任,到死心塌地的信任,直到事实摆在眼前,她才知道这只是一场戏!
多么讽刺,她竟然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双手因为内心的伤痛而激动的颤抖,但依旧坚持把帽子送给白璐,“这是凉歌的小小心意,再说,我来接你都没有带礼物给你,就当我弥补小小的过错吧。”
她吐舌一笑,俏皮感十足。
莫锦天说得没错,她演技不错。
“什么礼物不礼物,跟我还客气!”白璐接过帽子,随即戴在头上,扭头问莫锦天的意见,“怎么样,好不好看?”
莫锦天双眼一直盯着凉歌,面无表情之下,眼里涌动着些许情绪,却因为阳光的刺眼,让凉歌看不出他眼里表达的意思。
白璐大概是发现他的走神,上了个台阶,推他一下,“想什么呢?”
凉歌埋下头,不作声,指尖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白璐以前是一头短发,看上去干练且有精神,现在是直发齐肩,加上皮肤白皙,那粉色的帽子与她身上的衣服倒是自成一色,看上去十分相称。
“对了凉歌,忘了给你解释……”
“这位就是姐夫吧!”白璐挽着莫锦天,正准备向凉歌介绍,刚一开口,便被凉歌抢了先。
她有多心虚,她的语速便有多快。
白璐先是一阵惊诧,随即缓和神情,笑道:“是的,他就是我的神秘男友,以前时机不成熟,现在我浑身充满了正能量,要勇敢追逐幸福!”
白璐的语气有多自信,凉歌的心就有多挫败。
一对璧人,在阳光下,耀眼的让她黯淡。
慕凉歌,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莫锦天亲口赶你走吗?
他一言不发,冷肃的光芒停落在她身上,就如她刚到锦园的时候,陌生得让她想要避忌。
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和,笑着祝福,“白璐姐喜欢的人一定优秀非凡,姐夫看上去稳重有礼,一定会给姐姐幸福的,凉歌祝福你们,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虽然心已经痛得麻木,但凉歌嘴上却说得流利真切,半点都看不出她内心如汪洋般的难过。
她的祝福语逗得白璐笑得直不起腰来,小女子娇羞般的拍打着莫锦天的肩膀,“我这妹妹心地善良不说,说起话来更是贴心百倍,你别见外,等接触久了,会发现她纯真的一面。”
莫锦天嘴唇微动,目光紧紧锁在凉歌身上,盯得凉歌浑身不自在。
“让你们见笑了。”凉歌局促不安,半天才想到一个借口,“白璐姐,我爸住院了,我得赶去医院一趟,你和……姐夫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等你有空,叫上菲儿,咱们一起聚聚吧。”
整句话说得十分镇定,却在对莫锦天的称呼上停顿了。
白璐看了看一直不在状态的莫锦天,才答应凉歌,叮嘱她,“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回去的路上当心点。”
她的确是面如雪白,嘴唇发干之间都裂了一个血口,看上去十分清楚。
她摇头,轻松笑笑,“我没事,晕车而已,过会儿就好。”
说完,她礼貌的朝莫锦天行了个礼,佯作无事的微笑,又转脸对白璐告别,“那我先走了。”
凉歌不知道自己在白璐和莫锦天面前有没有失态,她只知道自己在极力维持那份若无其事,她把悲伤抛却脑后,把极力想要去打量莫锦天的冲动压制,把自己痛得快要断掉呼吸的感激忽略……
好在机场附近好打车,一头晕沉的她钻进出租车后,眼泪若排山倒海般涌在脸边,整个人再也抑制不住难过的痛哭起来。
不顾那司机的诧异,她只想把心里极力掩盖的疼痛宣泄出来。
一直好奇的那些衣服的主人是谁,凉歌做梦也想不到那个神秘的身份竟是自己喊了多年的姐姐。
她把她当知心姐姐一般的说着知心话。
那个她深爱的男人,所爱的女人是白璐。
想到那一次莫锦天醉酒,嘴里喃喃的名字,她才猛然惊觉,原来早就显露真相,只是她不清楚而已。
刚刚在机场故作的淡定从容,在此刻瓦解崩溃,除了痛苦落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如果莫锦天爱她,就不会给她留下纸条,谎称说是去上班。
在机场遇见的两人,她除了诧异之外,更多是失望,她所爱的人竟然骗她。
若没有爱,昨晚的欢愉只是欲求致使吗?
她以为两人经过这么多次的误会,他是爱她的,那些堪比海枯石烂还要动人心扉的情话,一时间成了最荒唐的笑话。
莫锦天,你好狠的心啊!
凉歌哭得累了,眼泪不流了,连心跳都好似不情愿了。
司机听她哭声止住,小心翼翼的询问,“小姐,请问你要到哪?”
她刚刚像是避开一场灾难般匆忙上车,一言不发,直接用哭声来宣示她的存在,把司机吓得欲言又止,直到她不哭了,才颤巍巍的问她。
凉歌脸上的眼泪被冷风吹干,她看了看窗外,怅然若失的回答:“就在这里停下吧。”
她神思清醒了些,不愿把伤痕展露给别人看,所以下了车。
立交大桥,她迎风而立,看着高高的桥梁下深蓝的江水,心,麻木失觉。
“小姐,你年轻漂亮,别轻生呐!”载她一程的司机见她站在桥栏上,对着滔滔江水发呆,拉长声音说到。
凉歌转头,在斑驳的光影中,很是怅惘,不知道回答他什么,只是摇头,挤出一抹寡淡的笑。
出租车开离后,凉歌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纵然宽阔道路车辆不止,却被她划分出两个世界。
冷风吹得她浑身麻木,却驱散不了她内心积淀的悲伤,她视线飘渺,淡淡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却像是雪花坠落肩头,没有丝毫的暖意,更是浸肤的凉冷。
她在桥头伫立得太久,双脚已经发麻,双眼更是混沌得唤不起半点神采,连路人都以为她要轻生,在她身边说了几句劝阻话。
她充耳不闻,表情冷如冰,在自己的悲伤里独成一派,好像谁也走不进去,谁也影响不到她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维持一个姿势有多久,直到阳光淡去,肃杀的冷空气拍打她的脸,江水腾升的濡湿气钻入她的鼻孔,她的眼泪就那么轻易的坠落,心里的难过如同浩浩汤汤的江水,翻搅得五脏六腑都在作乱。
天都快黑了,莫锦天没来找她。
她沿着桥边,毫无目的的往前走,走到街灯四起,黑夜降临。
酒店里,莫锦天坐在沙发里,指尖衔着一根烟,心事沉沉的抽吸。
想到凉歌那副故作坚强的表情,他的心像是从刀尖上划过,疼意蔓遍了五脏六腑。
他本来想息事宁人不给她带去半点伤害,却没想到这乌龙一场的接机竟成了三个人的战局。
他当然知道凉歌伤透了心,打了无数个电话没人接听,最后只好打给方浩,方浩告诉他已经接到人,一颗充满担忧的心才暂缓烦躁的情绪。
他是男人,即便心有所爱,也得对过去有个公平的交代。
白璐从浴室出来,一身粉色的浴袍锥扎得莫锦天眼睛发痛。
视线最后停留在凉歌早上戴的那顶帽子上。
记得那日她撒着娇要买,他不答应,她还赌气说,是他喜欢粉红色。
此时才明白,他是多不情愿凉歌顺着他这个喜好,因为那是白璐的喜好,她虽然单纯,却也敏感,一定以为他是为了白璐才主张她的风格,虽然最初是那种心理,但打从爱上她的那一刻,他便在没有这样的想法。
凉歌,你一定要等我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