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阴凌玥就候在了朝堂外。相伴在身侧的是焦躁不安的姚嘉儿。
陛下正在朝上和臣子们商讨国事,她们就只能这样耐着性子等。
不一会儿的功夫,莫玢就返回来回话。“贵人,邓贵人已经知道消息,正在过来的路上。”
“唔。”阴凌玥稍稍颔首,并不多说一个字。
姚嘉儿压低嗓音,悄默声的说:“表姐,你说陛下若知道此事,会不会严惩邓贵人?”
眼尾的精光有些凌厉,阴凌玥多有不满:“等着就是。”
“诺。”姚嘉儿敛眸一笑,不再多言。
堂上时不时的传来宏亮的声音,姐妹两人却无心顾及内容。只是盼着能早些下朝,好看看这次的事情,邓贵人要怎么收场。
不多时,邓绥就到了。
老远就看见阴贵人与姚美人立在堂外,心里只觉得没意思。
当然,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显出心思来。“贵人。”
阴凌玥听见她的声音,不由得蹙眉回头:“你可算是来了。”
“臣妾来迟了,还望贵人恕罪。”邓绥谦卑温和,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仓惶焦虑。
这倒是让阴凌玥颇为意外:“本贵人今晨收到消息,说是运送进宫的糯米半道上出了问题。赶上了连日的大雨,发霉的发霉,变质的变质,只怕即便是及时的运送抵宫,也不能用了。邓贵人莫非还不知情?”
“来时的路上,臣妾已经听闻此事。”邓绥显得格外平静。
“哦?”阴凌玥就更纳闷了:“既然你知道此事,为何还不赶紧想办法补救?邓贵人,眼看着后日就是端午了。宫里现下连一个粽子都拿不出,你就准备这样你向本贵人交差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端午欢宴的事,连陛下的颜面也越发不顾忌了?”
尽管阴凌玥克制又克制,她的声音还是突兀的传进了殿中。
朝臣们自然或多或少的听见了些,堂上不由的静下来。
刘肇听见的自然也不少,望了一眼殿外的身影,不由得轻笑一声:“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到这里。”
“退朝——”无棱的嗓音清脆,这么一吆喝,臣子们紧忙行礼,就这么退了出去。
阴凌玥等了半天,邓绥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这让她又生气又觉得心塞。
这邓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不置一词。哼,以为当哑巴就能搪塞责任?
不等她再开口,朝臣们就从殿里走了出来。她不愿意显出咄咄逼人的架势,落人口实,只有隐忍不发,强做欢笑,看着朝臣们接二连三的退出去才缓缓开口。“邓贵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姚嘉儿在身后轻轻扯了扯阴凌玥的衣袖,意在告诉她无棱就站在身后。
阴凌玥适时的转身,冲无棱点一点头。
“两位贵人,姚美人,里面请。”无棱恭谨的行礼。
阴凌玥首先迈进了殿中,姚嘉儿紧随其后。
邓绥这时候才冲无棱微微一笑,示意妥冄不必跟随,之后才进了殿。
举手投足间,邓贵人华贵的气韵不经意的透了出来。加之她精致的容颜,淡雅的笑容,无棱简直看的入迷。
好容易收回了心神,无棱缓缓跟在几人身后,进了殿。
“一大清早的,怎么这样动气?”刘肇待几人行礼了之后,才不疾不徐的开口。“你这身留仙裙倒是好看。”
阴凌玥身上的这件留仙裙,的确没少花功夫。
裙摆上绣着几朵攀藤的凌霄花,姿态悠扬,凌霜孤傲,衬得她华贵又那么高不可攀。“陛下这时候还有功夫打趣臣妾。若是您知道出什么事情了,怕也就笑不出来了。”
“哦?”刘肇蹙了蹙眉:“什么事情惹得你这么生气,不妨说给朕听听。”
刘肇索性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坐下慢慢说。”
阴凌玥心头一喜,连忙走上近前,依偎在刘肇身边促膝而坐。“陛下,后天就是端午了。臣妾无用,来运送进宫的糯米半道上出了事,也是才得到的消息。没有糯米进宫,怎么能做粽子以供欢宴食用。这么大的节日,若是连粽子都没有,岂非叫人笑话,也给陛下丢了脸面。”
“竟然有这样的事?”刘肇的目光,顺势落在邓绥脸上。“可朕不是听你说起,端午欢宴的膳食,你交给邓贵人去打点了。”
等的就是皇帝这句话。
阴凌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满脸的自责:“都是臣妾不好。邓贵人系出名门,又是当朝的才女。臣妾早就有所耳闻,邓贵人的厨艺乃是后宫里数一数二的,这才将膳食的事情交由邓贵人负责,想着有她亲子操持,总是会比往年更有新意更妥帖。哪知道……”
邓绥连忙告罪,皱眉道:“是臣妾的错,臣妾入宫不久,以为糯米只要提前两日抵达宫中,就能按时包制成粽子。总不会耽误事情。可万万没想到途中竟然会出事,还请陛下责罚。”
姚嘉儿忙不得的开口,一脸焦虑的说:“陛下,往年的糯米,提前十数日就已经入宫了。按说糯米迟迟没能送进宫,邓贵人应当及时的禀明陛下,或是想阴贵人回报,如此也好做二手准备。可邓贵人只字不提,漠不关心。就连糯米出事,还是来章徳宫的半道上才得知。如此的敷衍行事,怎么能不叫人生气。只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此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倘若她能早些禀明,也不至于这时候让陛下失了颜面。”
邓绥伏在地上,沉默不语。丝毫没想过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人家存心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糯米出事。她又怎么可能及早发现,预先向皇帝禀明。
只是她心里有数,皇帝若连这姊妹俩的目的都看不出来,也就枉费这么多年为帝的历练了。
含情脉脉的看着皇帝,阴凌玥眼波里湿润的红意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叫人忍不住多疼惜几分。“陛下,嘉儿所言不错,却不能怪邓贵人。臣妾明知道邓贵人才入宫不久,却只顾着排练歌舞,布置装点,竟没有垂问帮衬,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陛下要责备,要责罚,车气馁甘愿领受,就请陛下宽恕了邓贵人吧。”
这种情况下,姚嘉儿永远是唱红脸的。
她皱着眉头,努嘴道:“陛下,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阴贵人已经将事情交给邓贵人负责。邓贵人也当着后宫妃嫔的面应承下来,那这件事怎么说也是要邓贵人自己负责的。无端的牵累旁人做什么。还请陛下明鉴。”
姐妹两这一唱一和的及其热闹,刘肇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邓绥身上。她真的就这么沉得住气,一句话也不为自己剖白吗?想到这里,刘肇不由得轻笑,语气却显出了严厉:“邓贵人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启禀陛下,都是臣妾的疏失,臣妾汲深绠短未能替阴贵人分忧。又不熟悉宫中的规矩,连糯米应当提前十多日抵达宫中这样的事情都不清楚,实在该罚,还请陛下不要因为妾身的愚钝而气坏了身子,也请陛下不要因此事牵累阴贵人。实在是臣妾未能成事,与阴贵人无关。”邓绥一直低着头,语气诚恳,没有半点搪塞之意。
她这般的恭顺驯良,倒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阴凌玥格外的不满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子,可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总不能逼着陛下下旨,赶紧就发落了邓绥吧?
那怎么办才好呢?
局面一时僵持在这里。
姚嘉儿也没了注意,一个要罚,一个认罚,看似已经是达到目的了。可她就是觉得不舒坦,又说不清楚原因的不舒坦。
刘肇皱了皱眉:“罚自然是要罚的。可朕更关心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
话头忽然一转,阴凌玥不禁一惊。“陛下的意思是……”
“端午节到底是宫中的大节庆,朕已经邀请了几位王爷以及大司徒、大司马、以及几位将军入宫。难道这时候要再下一道旨意,说欢宴免了吗?”刘肇的语气有些严肃,表情看上去也不那么温然。
“陛下,臣妾以为,不如用宫里的糯米准备香粽,暂且应对过去。”姚嘉儿嘴快,自以为聪明的提了这么一句。
“宫里还有糯米?”刘肇这么一问,姚嘉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要是宫里还有糯米,那惩治邓贵人岂不是成了小题大做。“有是有,可也已经不多了,且都是陈年的旧米。即便够宴客,也不够分发给奴才,到底还是惹的阖宫抱怨。”
谨小慎微的瞥了阴凌玥一眼,果然她格外不满的瞪着自己。姚嘉儿悻悻的垂下了头去,不敢再多话。
“邓贵人从未替朕料理过宫里的事情,难免力不从心。”刘肇侧首,凝眉看着阴凌玥:“倒是凌玥你,三年多一直为朕打点后宫诸事,从未有过疏漏之处。”
阴凌玥心头才微微一喜,马上就又觉得不妥。“陛下,您的意思是……”
“这件事情,要如何解决才妥当,只怕还得你劳心。”刘肇捏住了她柔软的玉手,搁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邓贵人既然力有不逮,那么粽子的事情,你且得多想想办法。歌舞什么的,倒是如旧也无妨,可朕这一次,不想在亲贵朝臣面前丢这个颜面。”
只觉得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阴凌玥绷着脸有些笑不出来。但对上皇帝似有暖意的眸子,她还是舒展了唇瓣:“陛下放心,臣妾必然努力想法子挽救。”
“那好。”刘肇温然一笑,俊逸的面庞恍若星辰有光:“有你这句话,朕便是放心了。至于邓贵人……既然不擅长这些事,那便不要做了。往后再有这种事情,只管拣些简单的慢慢历练。”
邓绥心里一抹得意,却没敢显出来。皇帝终究是不希望阴家过盛,邓家便是掣肘的那一步棋。她就是很好奇,此时此刻,阴贵人的心里该有多么的怨恼,多么生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