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尴尬地拍拍那比嘴还能说的肚皮,“呃……我说的是,在食堂门口。”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烈曲边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东西,边理所当然地说,像是在述说大自然一个不争的真理一样。
“啊?什么?朋……朋友?”盛月阳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又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们才不是朋友,不是啊……”盛月阳像一个比窦娥还冤的被告,极力澄清事实,只差大喊冤枉了。不是她绝情绝义,她根本没交过朋友,从小到大都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独行侠,如果说真有朋友的话,那就是她自己的影子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得上她风风火火的节奏,大自然只教会了她跳跃和奔跑,她又上哪去找一个能随时随地与之齐伐共舞的伙伴呢?
“为什么不是?”烈曲放下手中的勺子,沉淀了所有的笑意,表情冷却地看着她,似在责问,似在质询,又似不容置疑的反问。然而那双皎若皓月的眼眸却似笼上了一层轻纱,黯淡了其应有的光泽,弥漫着淡淡的迷惘和些许似是而非、似有若无的悲伤。
盛月阳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但她却被这双雾气迷蒙的眼睛看得有些负罪感。
“因为我不习惯。”说着她竟还没心没肺地扒完最后一口刮碗皮的饭,独行侠一样潇洒离去。
“是吗?那我……我要怎么办?”低喃这句话,烈曲像一个从古战场走回来的人,在绝处逢生之后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萧索与荒凉,语言充满穿越千年沧桑的疲惫与寂寥。是这样吗?注定要在诅咒中生存,然后风干一样地灭亡……
“外婆,爸爸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偌大的卧室里静静响起小男孩梦魇般的声音。柔和的淡橘色灯光萦漫于整个卧室,如一袭天使的羽衣。翡翠鹅绒拖地式窗帘覆盖了玻璃窗里所有的夜空。
吊顶浮地圆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犹如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蝶翼般的睫毛下迷蒙地睁着一双雾气缥缈的大眼睛,如两支疲倦的花朵。
“再睡一会儿吧,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和蔼可亲的老妇人脸上的皱纹绽放成一朵灿烂的百合,显现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微笑,右手抚上小男孩盖着毛巾的额头……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
不知道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在生病中等人的记忆是怎样的,总之,他那对“蝶翼”时而翩飞,时而微翔,绝然没有停憩之意。
终于四个小时后,他听到皮鞋叮叮咚咚由远及近的敲击声。他欢欣鼓舞地朝外婆喊:“外婆……爸爸他们回来了……爸爸他们回来了……”
“妈,妹妹和妹夫他们……他们出了车祸……”男人的声音沉痛而悲伤,像一击重锤砸在烈曲高烧的头颅上。
“他们在哪……”外婆微颤的声音在模糊与清晰的交替中激荡在他耳旁。
“他们……车……爆炸了……”他的身体像被一个魔鬼占据,意识像在被蚕食,剧烈地散失。
他想不起接下来外婆的表情和声音,更想不起来那个带来诅咒的男人的声音,他只知道这是外婆晕倒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觉得全身就像快要着火一般灼热,头疼得快要炸裂,接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记得自己醒来过一次,没错,那个诅咒者当时还守在他身边。他要去找外婆,外婆会带他去找妈妈他们。等他找到他们,他要哭着喊着对他们说他不要爷爷,他只要跟爸爸、妈妈、哥哥在一起,跟外婆在一起。
但诅咒者不肯放他走,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他拼命地抓,拼命地咬,咬得那个人流出了血,可他就是不放开他。他于是装睡,终于偷偷跑了出去。他跑啊跑啊,光脚下沁出了点点血渍,他问所有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他爸爸妈妈哥哥和外婆在哪……他们的表情都悲悯得像快要被盯死的耶稣。
“外婆……你在哪?你带烈曲去找爸爸妈妈哥哥呀……”八岁的记忆里萌芽着从不曾有过的倔强和凄伤。
大人物都是神出鬼没,若即若离的。瞧,引起倾校轰动的烈曲果然人间蒸发一样销形遁迹了。校园里因此掀起了一鼓柯楠热,以寻找烈曲为中心,以讨好女生和开山创业为两个基本点的“大政方针”被轰轰烈烈地实施着。一时间“柯楠”泛滥。
烈曲消失了四天,盛月阳却有斗转星移,寒暑易节的沧桑感,因为四天前她的周围还人山人海、热气沸腾的,四天后她的座位就如荒山野岭一般无人问津了。唯有说话彬彬有礼的班长“贾宝玉”嘘寒问暖慰问两句,不愧是当班长的,果然是知冷知暖知民意啊。
对了,她得记住,下会叫他不能再叫“肚脐眼”了,否则还不得被他周围那些“红楼姑娘”们一人吐口唾沫淹死。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盛月阳循声望去时,一个人凌空飞进教室。飞人刘翔来了吗?
“经过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走遍川林草泽,踏遍……”此“刘翔”还没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吹嘘个遍已被人搂头盖脸丢了一堆纸团。
“快说……”
“烈曲档案上所写的家庭地址是‘神龙架孤儿院’,但我访遍街头巷尾、大城小镇也没找到这么个地方。至于神龙架,那是野生动物保护区啊,动物园可能有,哪来什么孤儿院?”“刘翔”贼头贼脑地扫视了一遍台下,“所以我推断,他可能是只可以随时进化的走兽飞禽……”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搂头盖脸的袭击:“侦探小说看多了……”
盛月阳咯咯自乐两声,接着又一语不发地埋首书丛。
寂静……像深秋深山的深壑里传来的寂静一般。大概是盛月阳学习时太过于全神贯注,竟丝毫未察觉这突如其来的寂静,笔掉在地上的一声脆响竟让她轻颤了一下。
她弯下腰去拣,一双白球鞋映入眼帘。接着那支笔就“光荣”地被一只白玉细手捡起。她再抬头时一抹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照得她目眩神迷。那张脸无论什么时候浮现都透着经久不敝的绚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