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这么一阵,天色已经差不多透亮了,宋庄里各家各户都飘起了袅袅炊烟。
所幸投宿人家的那对夫妇,早起没见洛云卿和韩吟,只当他俩昨晚遭贼累了,还在睡,就自顾自的忙着劈柴做饭,直到韩吟翻窗回房,“吱呀”一声拉开房门,那老妇才迎了上去,关切的问她昨晚可曾睡好,胳膊上的伤要不要敷点草药包扎一下。
与此同时,洛云卿也从他房里出来,道声:“不用劳烦了,我们这就要走。”
老妇听他这样一说,忙留他们吃了早饭再去,韩吟就趁便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银子,笑道:“扰了大娘一夜,还累得你家塌了一堵墙,这些银子大娘拿去请个泥瓦匠人,把墙重新砌起来吧。”
村庄人家心实,那老妇见银子唬了一跳,还连声道说:“要不了这么多,姑娘还是另换块小些的银子吧。”
韩吟一笑,不接她的话,只道:“昨晚做了个好奇怪的梦,梦里有个汉子一脸焦急的指着塌掉的墙,像是要告诉我什么话,偏偏说不出来,我再三问他,他急了就对我下拜,等我赶上去要搀他,他却突然消失了,我吃了这么一惊,醒了。”
老妇一听这话,心念一动,急着问她:“你梦见的汉子长啥模样?”
韩吟偏着头假装思考:“那人比我高半个头,有点胖,皮肤黑黑的但是眼睛很大……”
她才说到一半,那老妇就拍着腿哭起来:“那是我死去的儿啊!”
“啊!是么?”韩吟的惊讶有些假,但老妇哪里顾得上看她,只有洛云卿瞥了她一眼。
老妇还在哭:“我的儿啊!你托梦给这位客人,想是有话要对娘讲,可是你不言语,教娘怎么猜摸得着啊!”
她一头哭一头催着被哭声惊过来的宋老汉去买纸钱,要烧给她儿子,又忙着去家里供的菩萨面前烧香。
韩吟就借故告辞,走时只提了一句:“大娘,你家当初建屋时,是不是在塌了的那堵墙下埋了什么要紧物事?”
老妇擦着眼睛摇头:“家里穷,哪有什么要紧物事可埋。”
韩吟一笑:“我就是依着梦里情形随口那么一猜,回头要砌墙时,你让人顺便往下挖挖看,也不费什么事。”
老妇满口应着,将他俩送出了门去。
出了宋庄,走了好一阵远。
洛云卿忽然说话:“你要给银子,直接给不行?偏要弄那么多神神鬼鬼的玄虚。”
韩吟笑道:“无缘无故给人银子,别人岂不猜疑,反而悬心不安了,再有些人遇事多想,不知道是我银子多,喜欢没事撒着玩,还当是我们两个半夜不睡,特特的挖了人家墙寻财宝呢,寻到了只给主人家留下两块银子,把其他值钱的都卷了去。”
她撇撇嘴:“要真那样我可不高兴,我顺手帮人不求回报,却也不想被冤枉!”
洛云卿瞥她一眼:“我看就你遇事想得多。”
“洛师兄!”韩吟埋怨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正人君子的,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真是条名言,要不多长两个心眼,我早被人坑死了。”
她说着偷窥了一下他的面色,见他没有丝毫不悦就趁便道:“还有啊,说谎也是这样,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说真话的,偶尔情势所迫,扯点小谎,这个洛师兄你能理解吧?就好比昨日晚上……”
洛云卿微微颔首:“有道理。”
韩吟以为这位师兄终于开窍了,甚感欣慰欢喜,没想就被他接下来一句话问到乐极生悲。
他问:“那谭念雪说谎,你替她瞒着,也是情势所迫么?”
韩吟盯住他,瞬间有了一种泪流的冲动:“师兄——”
师兄你怎么可以学坏!
洛云卿目不斜视:“别看我,你只说让你同她说两句话,没说不可以旁听。”
韩吟纠结了,她被师兄平时端方的人品给迷惑了,忘了他同时也是极为剔透之人,只是比起慕十三来多了些做人的底线而已,却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还不快说?”他又催道。
“我——”韩吟无奈要说,却听乾坤囊里谭念雪焦急起来:“你不是答应不说的么!”
韩吟要无耻起来绝对没有下线,她也像洛云卿一样目不斜视,反问道:“我有答应过么?”
谭念雪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她也瞬间就有了泪流的冲动,只可惜被塞在乾坤囊里哭了也没人看见,没人同情。
韩吟就不理她,照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瞒了什么,只知道她的出身绝不可能像她说的那样,是什么千金闺阁……”
话还没说完呢,谭念雪就极为失态的尖叫起来:“你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
她居然被诓了!她自负聪明,生龄死龄加起来也有二百多年,却被一个才出茅庐,还不到及笄之年的臭丫头给诓骗了!
韩吟目光微闪,轻笑起来:“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对?还是你有什么意见?”
“没……没意见……”谭念雪欲哭无泪,都已经认了主,她还能有什么意见?
韩吟笑容更欢畅:“没意见就好。”
“可是……”谭念雪还是忍不住要问:“你怎么知道奴家不是千金闺阁?”
韩吟鄙视她:“你老糊涂了么,果真健忘!不是你自己说的,那术士烧制出笔洗后,在上头画了他头一回见你的情形么?”
这么一提,洛云卿立刻了悟,谭念雪愣了一会,也悟了,悔自己为了博取同情多了一句嘴,没想到这话成了她言语中最大的漏洞。
韩吟微微一笑:“千金闺阁讲究贞静端庄,有人敢穿成你那样么?我早就在想,你那打扮根本就不像良家女子,甚至比勾栏女子还要出格,那么姑且猜一猜,你是你口中那位爹养的外室吧,为了争宠固宠自然不择手段,能打扮多妖冶,就打扮多妖冶。而且千金闺阁住的后花园有那么容易闯么?只有给外室置的私宅,防范才没有那么严吧!”
如果说听了前半截话,谭念雪还仍然腹诽不甘,觉得韩吟只是观察细致的话,等听到后半截分析她就彻底没有言语了。
韩吟却还要问她:“我猜的可对?”
谭念雪咬牙:“不错……”
“这样啊!”韩吟欠抽的笑道:“仅是这样的话,也不足以让你那样惊慌失措,立刻就妥协了要认我为主,那我不妨再猜一猜,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才心虚。”
谭念雪已经有些惧怯了,忙道:“不……不用猜了吧,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奴家现下已经决心改过,从今往后只听姑娘之令,再不敢任意妄为。”
“猜一猜又不妨事。”韩吟知道她是被迫认主,心里还有不甘,偏要说她个心服口服,因此不理她继续猜道:“你既然那么心虚慌怕,自然是干了亏心的事情。唔,我想想,没准是你同那术士有了私情,被你家老爷发现,你俩见事情败露就联手杀了他再卷财私奔,再不然就是你家老爷还未发现,你却生了异心,不耐烦再同他过下去了,就与那术士暗中联手杀了他再卷财私奔。”
她饶口令一样说得好快,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哪个对?”
谭念雪迟疑了一下,但再不敢撒谎,只好老实回道:“是奴家和那术士的私情被夫人撞破,她说要去回禀老爷,奴家一急一怕,就找了那术士商议,趁着夜深人静,杀……”
“杀了他全家满门!”洛云卿接话的声音冷得好像万年玄冰。
谭念雪默然无声了。
韩吟也怔一会,苦笑起来,原来谭念雪比她想的还要心狠手辣!
洛云卿字字带霜:“私情败露,直接逃走就是,为何还要下那般狠手,绝人门户?”
谭念雪被他那凛冽的气势所慑,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奴家原说饶过他们,是那术士说斩……斩草要除根……说杀了人再放一把火就能把这事伪装成劫财盗匪的手法,不会有人疑到奴家和他身上……”
洛云卿面色更寒,已经冷得仿若冰雕了。
韩吟怕他气恼过头直接提剑劈了谭念雪,那不但便宜了她,还连累了自己祭炼到六重的乾坤囊,于是连忙岔开话道:“若是这样,那术士为何又要杀你?”
谭念雪也知道此刻性命攸关,不敢再有半句虚言,连忙回道:“那术士杀人卷财后就肆意挥霍起来,不但在外头花天酒地,还买了好几个小妾回家,奴家不甘就此遭受冷落,有回赶去找他理论,不巧他醉了酒,奴家心里又窝着气,两下里说着就吵开了,奴家一时气迷了心窍,说了一句要去官府告发他做的丑事,就被他杀了灭口。”
洛云卿缓过一阵,气恼稍敛,冷冷道:“他后来不得善终,也是你设的局吧?”
谭念雪再无丝毫气焰,老实道:“是奴家设的局,幻身在笔洗中迷惑了他家中一名小厮,许那小厮今后荣华富贵受用不尽,那小厮就趁着他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当儿杀了他,随后带着奴家私逃了。”
听完这番话后,洛云卿负手远眺,良久无语。
韩吟原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看他目光深邃带着沉思之意,又不敢扰了他心神,只得在旁默默的等。
等了许久,洛云卿才似有所悟的回过神来,也不言语,迈步就走,走了两步想起韩吟,回过头来催她:“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