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抿唇,易绍天没有勉强,也站起身来。
“我送你吧!是回邢宅?”
“是的。”连翘点头。
汽车飞快的驶离了公大熟悉的校园,两旁熟悉的景物慢慢退去,正如他俩曾经的过往。
那年那月,一心痴恋他的小姑娘,变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那年那月,彼此倾心的恋人,终将天涯海角。
青春,朝气,年少轻狂这些词永远都不会再属于他们了。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的知道,这也许是他俩这辈子最后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谈话了。
从今以后,山迢迢,水迢迢,只怕是见面无期……
几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邢宅的外面。
和邢婉离婚后,易绍天已经不再踏入邢宅半步。乍然站在这儿,站到这些年来的折腾,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和刚才一样,他先下了车,然后绕过来替她打开了副驾的车门儿。
“翘翘,再见!”
牵了牵唇,连翘站在他的面前,眨巴着眼,笑着礼貌地伸出了右手:“天哥,祝你一路顺风!”
久违的称呼,让易绍天差点儿卡了喉。
薄唇轻轻一抿,他伸出手来与她重重一握,嘶哑的声音近乎哽咽,“翘翘,你也要……保重!”
“保重。”
相握不足十秒,她收回了手。
眉头紧蹙,易绍天望了望空掉的手,下巴微微一昂,将手插在了警服的裤兜儿里,在冬日的雪地里,将身体斜斜地倚靠在了车身上,眸色黯淡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眼看她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突地直起身来,鬼使神差地又唤了一声,那声音凄怆得,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翘翘……”
长长的尾音,哽咽的声音,成功阻止了连翘的脚步。
她转过头瞅他,没有忽略掉他眸底片刻的迷离。她微微勾唇,笑盈盈地问:“还有事儿吗?”
眼眶一红,易绍天再次低喃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又没有下文了。
他目光所及的女孩,就站在那儿了,雪地上,系着长长的红围巾,围巾随着风雨在飘荡。雪花落在她的肩膀,正如那年的小年夜,他俩第一次约会,他替她掸去肩上的雪花,她却开心地捧着一把雪,拉开他的衣领就塞了进去。
她还是她,巧笑倩兮,有着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
而他,却不再是他了,再也笑不出来。
视线迷糊了眼睛,他勉强拉扯着自己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任由往事如盐般洒在自己心底的伤口上。
终究……
他还是将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拿了出来,朝她轻轻地挥了一挥,一声儿都没有出。
其实,世界上还有一种爱。
叫着放手。
连翘和火哥结婚几年了,可是一起过年还是第一次。
六年前,他们感情甚笃的时候,还没有停到过年,她去X市培训,结果就出事儿了。
这一去,就是漫长的六年。
农历除夕。
家家户户贴门神,贴春联,贴年画,挂门笼,景里也不例外。这天一大早。连翘首先接到的就是来自老爸的命令,让她带着老公和孩子们一起回家,要给亡母纳兰女士上香。
上香,是存者对死亡亲人唯一的祭奠方式。
在中国,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这么做。
从M国接回了纳兰女士的骨灰后,连爸没有住在火哥安排的房屋里,而是依旧住在这幢老旧的房屋,说是老了不讲究,也习惯了,老邻居都还认识,能说说话,挺好的。
此刻,连翘默默地站在供桌前,眼前是袅袅的香烟,她其实不知道,它们究竟飘向了何方。更不知道天上的母亲能不能收到她的祷告。供桌上,纳兰女士的遗像将她永远定格在了最漂亮的年岁,每每看到她,连翘就忍不住有些难过。
以前她从来没有觉得,现在仔细对着遗像一比较,才发现,她那眉啊那眼那唇,竟与自己是极像的。
心里,又沉重了不少。
上完香,抱着三九,她和火哥陪着老父亲说了会儿话,一家人在家吃完了一顿丰盛的中午饭,停到半下午的时候才离开。今儿晚上,他们照例是要在邢宅过除夕的。
独生子女的家庭都存在‘年究竟在哪边儿过’的困扰,甚至经常有小夫妻为了这事儿吵闹不休导致感情破裂的。不过,连爸爸是很开明的人,他就一个人,说是晚上准备去小姨父家里过。小姨父打电话说,宁阳刚交了女朋友,第一次带回家过年,他说要去瞅瞅热闹。
其实,连翘知道,这是爸爸不愿意让她难做。
想着爸爸日益苍老的面容,脑子里经常会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概,就就是老一辈人重男轻女的缘头吧。
“明年,咱陪着爸过年。”
火哥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话,吓了连翘一大跳。
随即反应过来,又是满心的感动。感动于他知晓她的内心,感动于他的理解与怜惜,感动于他这份惺惺相惜的感情。
火哥啊!
那天,她从公安大学回到邢宅,他也是这样的,一句话都没有问。没有问她哪儿去了,也没有问她都见了什么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事儿,完完全全就是交了实底般的信任。他的做法,让她这种的不喜欢太过束缚和思想比较自由的女人来说,这份理解和宽容,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呵护和爱惜。
初见时强盗般的土匪头子,化身成了心胸最宽的男人。爱情,多么神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