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转睛地看那人儿缓缓起身,露出瘦削却曲线绝佳的身侧。看那人儿缓缓走到围栏前,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模糊,却独独模糊不掉那一抹精致地笑。看那人缓缓低身,发髻散开,青瀑飞泄。
然后,在众人一片惊呼中,盛年眼睁睁看着那人儿坠下楼来。
只是二楼,不会死人。盛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狂乱地击打。又是一片惊呼声里,那人儿稳稳站在了一楼的地板之上。
理智在告诉盛年,那是只有经过训练的身手才能拥有的矫捷。
情感却在低吟着,那该是如何的尤物。
隔着千山万水,盛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隔着千山万水,盛年看到了那人唇角上噙着的一点狡黠笑。
一瞬间,盛年自嘲起来。大抵会是来此聚集的某个姓氏的子嗣,用了这种哗众取宠的法子引出自个兴趣。而事实上,盛年不得不承认,她成功了。
自己,动心了。
“盛年,我好吗?”
隔着人海,那人儿笑言请问。
鸦雀无声。
“好。”盛年如实作答。
只可惜,好里多了一丝市侩,着实可惜了一身的好本领。
人群里自动分出空处好方便那人缓步而来。等到她到了身前,盛年忽然发觉,方及自个肩头的身形,是最教人满意的高度。微微颔首,能清楚瞧见那人儿红艳的唇,乳白的肌,以及墨瞳一般的双眸中掩不住的狡黠三两。
这个高度,盛年微微笑,用来接吻,再满意不过。
“你叫什么名字?”盛年挑眉。
人儿红唇微启。
“十八岁的生日,我终于找到可以让我欢心的宝贝。盛年,我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狡黠的笑音,环佩样娇嗓,如花美眷。
那是盛年二十年里第一次真正笑出来。
那是盛年三十年里第一场真正的好梦。
盛年笑着醒过来,眼底有泪光。
“七月。”
头儿夜里的两声炸雷,效果是如此的好,以至于等日头过了当空人稳稳坐在办公室内捏着宁非远送来的资料时,盛年还能觉出耳里绵延不绝的轰雷阵阵。
那资料,成了第三颗雷。
所谓资料,总得有料才能成气候。只是,当盛年瞧着手间那薄薄一张开白纸上的寥寥数语时,他觉得,这真是个4开纸都盛不下的玩笑。
“我觉得,小一点的纸会看起来比较多料,哈,哈哈。”宁非远笑得有些尴尬。“祝七,二十八岁,月前来到本市,暂住在城郊一处出租房中,房主是远房表。”
盛年抬头,面无表情。
“我看得懂中文。”
不咸不淡一句话,成功让宁非远变哑巴。也是,向来主子吩咐的事,哪次不是瞻前马后鞠躬尽瘁让主子一百个欢心的?主子要查个人,莫说是那人,就连那人的祖宗八代他宁非远都能给翻出来。独独这次,真个是邪了门了,除了能查到那人最近一月的记录,往日资料居然全部空白?就是孙悟空还有个花果山的石头让他宁非远来翻上一番,偏生到这个祝七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怪了。
“再给我几天,我一定会把那人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宁非远正色道。开玩笑,敢毁他十佳特助的招牌?死都不能饶恕。
“不用了。”
先放弃的,倒变成盛年了。
“啊?”宁非远掏掏耳朵,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去把下午的约都推了,让书伯送你回老宅。今晚,我回去之前,你负责陪着僮僮。”
“不是……”
宁非远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只是瞧着主子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只能垮了脸接下了那光荣的任务灰溜溜地滚出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内又只剩盛年一人了。
初秋时节,晌午时还是有些闷热残留。房里冷气开到最大,盛年还是觉得闷,索性开了领口纽扣靠回椅背看窗外。一分钟后,盛年叹气,视线再度挪回那张薄到天怒人怨的纸上。
十分钟后,盛年二度叹气,起身,出门。
一直到车子稳稳停在城郊那片出租房区前,盛年还没有从极度的自我唾弃中回返。不过是个身份成谜的男人,不过是个与那人顶了一张相似的脸,素来以冷静闯荡商界的自己居然就跟青头小儿一样失了方寸乱了心,可不是无聊?
只是,心里再怎么自我唾弃,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却怎么都没法停下朝房舍迈进。17—,大约是房舍的门牌号。瞧着那长相一致的棚户房,盛年就觉得心里添了堵。破败的房舍,这座城市里最后的疮疤,一个离他已经遥远的世界。一想到那人就容身在此间某个狭窄的棚舍中,盛年心里的堵丝丝缕缕就到了喉间。
也就在盛年找寻那17—时,不远处的嘈杂依稀入了耳。虽然不想理会,可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恰巧是顺序前行的号码处,到底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去。及至真个寻去了,盛年倒觉得其实有嘈杂也不是坏事一桩。
最起码,那个他一心想要寻见的人,就是嘈杂中的主角。
“一个月只要六百块,啧啧,六百块哎,在这寸土寸金的城里,六百块跟白拿有什么分别?你们呢?居然连六百块都不舍得出,还像不像话啦!”
说话的是个年约四十胖得有点可恨的女人,大约就是房东之类的存在。说话的对象,就是那个祝七,还有一对老夫妇畏畏缩缩凑在一旁。这会光景,周围已经凑了不少住户瞧热闹。
于是,女人更来气了。
“大家伙给评评理,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吗?我看他们老两口可怜,这才降低了房租。平日里有点吃的喝的哪次不是巴巴送来?结果呢?他们居然干脆连房租都不交了!白吃白喝还要白住,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
女人喊得起劲,却没有人附和。盛年在一旁听了三两句,心下就明白过原委了。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一个钱字。世上的事,永远都是这么恶俗的雷同。有钱了便是祖宗,天下独尊。若是没钱,装孙子都要看行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