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禅心在这一刻灰飞烟灭。镇静全失的白世勋,扭曲了眉眼,一个老父该有的恨与爱却也汹涌而出。
“盛年,你是个男人,是盛世企业的执行者!却查不出一个女人的下落,甚至就连公司的危机都需要靠你儿子来帮你摆平!你还能有什么作为!”
深吸一口气,白世勋冷了脸。
“我当年真后悔把七月交到你手上!”
盛怒而下的人,吐露的话往往最是伤人。盛年却没有太多受伤,反倒被白世勋的话震住了心神。
“您说,僮僮?”
“哼,你还可以无能到什么地步?僮僮今天跑来,就是为你求情!一个八岁的孩子,怕在我这老骨头的怀里痛哭流涕,就是因为自己的爹地管不好公司搞到身体垮掉!”
盛年张了张嘴,居然就忘了说话这码子事。
“你走吧。公司的事,我会帮你。向南天嚣张了这么多年,也是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长长叹了一声,怒过更疲惫的白世勋,陡然间像是又老了几分,就连那鹤发都跟着黯淡无光起来。
“最近,就让七月先留在你那,等你弄明白出什么事,摆平了,再把人送回来。”
于是,盛年灰溜溜地滚出了大厅。两步,盛年发誓,出了大厅走两步后,背后齐刷刷的杀人视线能把背都戳出洞来了。下意识扭回头去看,这才发觉,嘴里叫嚣着要讲大灰狼小红帽的燕来与好好好我要听的盛僮,规规矩矩坐在暗处地面上,两个人四只眼贼亮贼亮。
感谢上帝,没有再加一个最最无辜的月下在中间凑热闹。
“呀,被发现了。”
懒懒站起身的燕来,一脸好遗憾里拍拍身上尘土,笑得还是英俊潇洒魅惑众生。
“偷听就那么有趣?”盛年心头冒火。
“我只是捎带过来听听,送僮僮回来找爹地才是正事。你儿子太成熟,对大灰狼没兴趣。”装无辜,本人一向很拿手。
盛僮刷地一下举高双手。
“爹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盛年咬了咬牙,很久,才从牙缝里逼出两个字。
“回家。”
盛年是在车库外瞧见那个不知所踪的保父祝七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了起来,不见星不见月的,祝七却能保持挺直了身子抬头看夜空,很长时间里都不曾动过。也不知是在看天,还是看空气。
可是那么安静地站着,却又让人觉得,像是站了一生一世样。
盛年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轻咳一声算是提醒那人回神,不出所料,幽幽转回身来的祝七,还是那副招牌木头脸。盛年权当自己眼瞎,径自开了车门坐进去。理所当然踢了书伯去开宁非远的破铜烂铁,盛年多少还是生了些庆幸。总算可以不用再开那辆丢人现眼的车二度经过交警叔叔身旁,感谢上帝。
这么一想,就觉得再对着祝七的面瘫脸时,感觉也没有多难熬了。
车子缓缓离了白家大宅。
眼看着盛年脸色不好,上车时就乖乖选择后座的盛僮一路上嘴巴紧紧抿着,眼珠转来转去。祝七自然坐上副驾,却又一直扭了脸看窗外。车内,空前低气压。
那该死的沉默。
盛年皱了眉,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开始有青筋暴起来。
“为什么要擅自跑去白家?”
那话,是对着祝七说的。盛僮自然闭嘴,祝七,居然也能耐着性子不开口。
“我在问话。”盛年咬牙。
盛僮小小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
“祝七,爹地在问你话。”不说会死人哦。
“僮僮想找月下玩,就去了。”祝七终于舍得开了尊口。
“走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很好,又是沉默!
“祝七,爹地在问,为什么不说一声再走。”
笑到肠子打结的盛僮,难为了他脸上还能装到云淡风轻。小小笑一声后,干脆做起了传声筒。
“没有醒,没法说。”
盛年脑门上也暴起了青筋。
“去了,为什么又不肯坐下来吃饭?书伯都肯坐下来,你的好素养去哪里了?”
理所当然的沉默以对。
“祝七,爹地在问,你为什么不肯坐下吃饭?”笑成内伤。
却没了该有的回答。
盛年深呼吸,硬生压下杀人的冲动。
“僮僮,问她,为什么不肯坐下来吃饭。”
“爹地,我问过了……”
“……”
有时候,杀人的利器其实并不一定非要削铁如泥的宝剑亦或者无坚不摧的子弹。简简单单的沉默以对,秒杀。
盛年忽然开始佩服起自己来。对上这样一个能把人逼疯了的主,没把车子开上安全岛的自己,已经成佛了。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再去白家。”
自然还是沉默。
盛僮悄悄掐了一把大腿后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爹地,这句话还要我转答吗?”
盛年的回答是一脚踩死了油门。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家,盛僮聪明地选择跑回房间以远远避开延续至房内的低气压。盛年带着快要烂穿的胃倒进沙发,身骨像是跟着散掉。难得,祝七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反而跟着站在了沙发旁,面瘫脸上有某种类似动容的神情划过。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话,不说,就不说吧。储藏室还有些食品软饮,你凑合吃些垫饥。早休息。”
说完,盛年就闭上了眼。累,累到连动根手指似乎都办不到。自然,也就没了再冲那木头样的人发火的力气。都已经被人如此明确地表示厌恶了,那种涎着脸凑上去讨好的事,还是不要再做了。
更何况,盛年心里苦笑,若真有去讨好的气力,倒不如拿来用在把自己的身体送回房间上。
祝七稍稍迟疑了一下,居然,居然就开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