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狂跟着帝决踏进那屋内,屋内的窗格都是用那层层纱帘挡住,光线透过那纱帘,有阵朦胧的光晕。
屋内焚着一种不知名的香,地上铺得厚厚一层绒毯,那脚踩上去,落地无声。
“顾长风。”
帝决站在那朦胧光线处,冷冷的吐出这三个字。
凤倾狂挑了挑眉,这帝决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与这顾长风熟稔至极。
“多日不见,你连孩子都有了。”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便是从那内室传来。
那声音带着丝明显的疲累,但是却依旧有着调侃之意。
凤倾狂抬眼向那发声处看去,只见一人影缓缓从那内室出来。
她细细瞧去,男子不过二十左右,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那眉眼却是清雅无比的。
他身着浅蓝色的衣袍,那发被一根简洁的蓝绸带束成一个马尾,公子如玉。
凤倾狂也算见过各色男子了,却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男子,给她一种如玉的感觉。
他不是属于玉的温润之感,而是那内敛的光华,那举手投足间都自有一股潜藏的光华,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顾长风坐到那小桌前,向凤倾狂微微点了点头,一丝柔和的笑意绽开至唇边。
“来,坐这里来。”
他似是在跟帝决说道,但是那眼眸却是一直看着凤倾狂,眼底有丝打量的意味。
帝决一动,凤倾狂便是跟着一动。
三人都坐在那屋内的小桌旁,偶尔有鸟鸣声传来,衬托着此时静谧的气氛。
“这孩子抱在手上很久了吧!看他酣睡至此,不如抱到那内室床上去放一会儿,免得我们说话会吵醒了他。”
顾长风那话语里带着温暖之意,与这阴暗的屋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倾狂听得顾长风的话,那抱着铁蛋的手反射性的紧了一紧,酣睡的铁蛋有些不适的挣扎了两下。
凤倾狂感觉到铁蛋睡梦中的挣扎,才是又放松了那手臂。她转头看了眼帝决,帝决不出声。似是也默认了顾长风的话。
凤倾狂垂眸看向怀中的铁蛋,那手臂也是有些酸麻之意。
一路抱着走过来,也是有些久了。
“好。”
她淡淡的回了一字,便是抱着铁蛋走向那内室。
她走过顾长风的身侧,眼角瞟得顾长风那端着茶杯的手指,纤长无比,用那形容女子的青葱十指来形容顾长风的一双手,也不为过。
这男子的手也未免太过无暇了一些。
凤倾狂心里划过这样一丝想法。
她抱着铁蛋进了内室,内室的窗格依旧被纱帘遮挡着严严实实,只有那一层朦胧的光晕。
内室里只有一张梨花木的床榻,隐隐还散发着梨花木的香气。
凤倾狂将铁蛋放在了床榻那软枕上,盖上了那绣着金丝芙蓉的锦被,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臂,才缓缓走了开去。
她出了内室,看得帝决与顾长风依旧维持着与先前同样的姿势,心里有丝奇异的感觉。
她走至那桌边坐下,顾长风才是从桌底那暗格处夹了几块小炭木,放到桌上一个三角雕花笼上,那炭火放进笼内,便是燃起火苗来。
顾长风拿起那茶壶,放到那燃火的雕花笼上,如同是在煮茶一般。
透过那雕花笼的缝隙,隐隐可以看到那火苗带着蓝色,偶尔会跳跃两下。
茶壶内随着那火苗的烧灼,渐渐也是有了声响。
那水声沸腾的声音渐起,有一缕肉眼可见的白烟袅袅升起,让凤倾狂的眼眸都变得有些雾影绰绰起来。
“你许久未到这百里城来了,这百里城独有的茶你亦是很久未曾品到了。”
顾长风在那些许的雾影绰绰间,淡淡的开口。
“你不同我说道一番,这身旁的友人是何人?”
还未等帝决说话,他又是接着说出一句话,却是将那话题扯到了凤倾狂身上。
帝决那眼眸微微动了动,他侧头看了一眼凤倾狂,再看向顾长风之时,却是薄唇微张轻声回道:
“风九,他叫风九。”
凤倾狂心里一跳,帝决说了假名。
居然编造了一个假名。
照理说,帝决应该是不屑说谎的一个人,何以要用假名来应付这顾长风的说法。
这帝决与顾长风难不成有那纠葛的故事吗?
还是说,此地危险。
帝决很明显的在告诉她,这里不是个什么平安宝地,她都不能用真名在这片土地上晃。
“风九。”
顾长风低声复述道,那声音在那茶香里显得有些低沉绵长。
凤倾狂那眼梢眉角都是绽开一丝笑意,向那顾长风说道。
“对啊!应了那算卦先生的,说九字对我有保平安之用,所以父母便给取了个九字。”
她这番谎话说得是顺溜至极,再配上那如月的笑容,没有人不信她,不中她的蛊。
顾长风被凤倾狂的笑意给感染了,情不自禁的也是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顿了顿,便是提起那雕花笼上的小巧茶壶,开始摆弄他的茶。
那对茶已是钻研到极致的陆羽讲过,茶有三沸。
煮茶时,水不可全沸,在那炭火烧开之时,便就加入茶末,这茶与水交融之后,等到二沸之时便将那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
这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为茶之精华。
此时将沫饽继续烧煮,茶与水进一步融合,波滚浪涌,称为三沸。
此时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视人数多寡而严格量入。
茶汤煮好后,均匀的斟入各人碗中,包含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
这顾长风的步骤与那陆羽写得是毫无出入,俨然是个品茶的行家。
他将那茶汤倒入那三个小巧的茶杯里,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尝尝顾某的拙艺。”顾长风唇角有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眼眸看得凤倾狂邀请道。
凤倾狂端起茶杯,那垂下的眼眸挡住了自己眼内那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
香而不腻,苦而不涩,入喉便有那一丝甘甜回转。
果然是好茶。
“顾长风,你可知道有位姓凤名倾狂的人来过这百里城。”
正当凤倾狂将那茶喝得有滋有味间,帝决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话,让她口中的茶差点呛住。
凤倾狂心中虽然是疑惑至极,但是表面却也是不动声色。
帝决这么问一定自有他的道理。
顾长风听得帝决的问话,将手中那小巧的茶杯轻轻放到了桌面上,那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
“怎么?你与那凤家倾狂熟得很?”
他的唇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眉眼在朦胧的光线映射下,有那么一丝慑人的光华。
他语调里,似是有笑意,也有探究。
帝决却是动也未动,摆在他眼前的那杯茶,他也未曾喝上一口,那轻烟升腾,茶香飘散。
却是引不起他的丝毫情绪。
他手腕微动,那桌上便是出现了一盏小巧琉璃壶与那精致琉璃杯。
“我喜欢喝酒。”
帝决缓缓说道,亦避过了顾长风那方才的问话。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凤倾狂看到顾长风的脸色似是有些僵硬,连那唇角的笑意都是有些凝滞。
顾长风眨了一下眼,便是微微垂眸,低声说道:
“许久未见,你连酒都爱上了。”
帝决执起那一盏琉璃酒壶,缓缓倒入那酒杯里。
细碎的响声,若那溪水汩汩,那碧色的佳酿在那朦胧的光线里,显得有几分仙气起来。
酒香盖过了那袅袅的茶香,醉人的气息。
凤倾狂眼眸瞟向这边,帝决一脸的面无表情,倒着那酒。
她又眼瞅向这边,顾长风垂着眼眸,似是在思考什么。
满屋的酒香与茶香交错,一室静谧,还有微微的不自在。
“凤家的九少爷在七月初六之时来过百里城。”
顾长风缓缓说道,那话语从他的唇里淌出,似是也淌过了凤倾狂的心间。
她记得,她来着墨天皇朝之时,那日是七月十日。
顾长风说完这句话,那眼眸却是抬起来,如羽毛般扫过了凤倾狂,似是不经意的划过,又似是暗藏用心的打量。
“七月初六。”
帝决轻轻喝下一口酒,缓缓复述道。
顾长风笑了笑,“对,七月初六之时,锦王爷从顾府离开。”
他顿了顿,又说道:
“他离开之时对我说,有人会在那城门不远处接他,让我无需相送。因了那日苏锦笑得异常灿烂,所以我的印象也很深刻。”
“哦?”
帝决又倒下一杯酒,酒水与那杯底接触的响声,潺潺水声。
顾长风又提起那雕花炭炉上的茶壶,那纤长美好的手指印在那泛着幽光的铜色小茶壶上,衬得越发白皙起来。
他给自己倒满茶,又往凤倾狂的那茶杯里添上。
凤倾狂想摆手拒绝的空隙都是没有。
“锦王爷曾经提过,初六之时,他的好友便会来接他。众所周知,他的好友自然是凤家的九公子。”
顾长风缓缓的说道。
凤倾狂暗暗皱了皱眉头,帝决如今挑起这个话题是何意?
说是拜访问事,但是询问的却是关于“她”的事情。这让她有些微微的疑惑。
“你这么确定来接苏锦的是凤倾狂?”
帝决的声音又轻又缓,似像酒香飘在那空中一样,让人抓不着却又心痒痒。
顾长风听得帝决的问话,笑了起来。那唇角勾起的笑容让他的眉梢眼角都带起了一股别样的雅致。
说不上是那书生气息温文尔雅,而是自成一股儒雅。
“我是百里城的城主,百里城发生的事情我自然是知晓的。”
顾长风轻声说道,那轻浅的语调里,却潜藏着洞察一切的自信。
“百里城为何闹饥荒,你也知晓。”
帝决一手握住酒杯,一边说出此番话,不是问句,是切切实实的陈述语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