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有远古水流冲刷过的痕迹,大概是经过亿万年的演变,地壳运动,导致海洋变迁。
这条海沟,遂变成了地下暗河。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暗河改道,这条深邃的天然地沟,干涸了下来。
但最让我心惊的是,两旁的岩壁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白骨。如同给深谷两边挂上了白色的节肢状窗帘,可怖又阴森。
在白骨的后面,我可以感觉得到,有数不清的阴魂在潜伏着,潜伏在岩石的纹理之中。
一阵风吹过,白骨们相互碰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这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我突然醒悟了过来。
这些白骨,应当就是被扔下来的活人,被原本存在于这里的恶鬼阴魂啃噬了,然后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死去的人,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而原本的尸骨,则被它们用来当成行动的外衣,挂在岩壁上。
吃掉活人就可以还阳……
我想起方才它们所说的话。
这是何等畸形的执念。
而这等庞大规模的白骨阴魂,又是多少年岁月才累积起来的?
我正不知为何它们会放开了我逃回了岩壁之上,突然听到山谷的深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我才刚刚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全身正疲软着,听到这声音,禁不住又紧张了起来。
脚步声嗒嗒地越来越近,回声在深谷中来回回荡着。
渐渐的,我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皮鞋,皮鞋上是一双腿。
这腿颇有些颀长,显得有些好看。
我的心情放松了一些,随着腿看了上去。
这一看,我顿时又一个哆嗦,整个人重新僵在了原地。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这个人……
不、不他不是一个人。
他、他应该是一具僵尸,或者说,是一具木乃伊,又或者说是一具干尸……
总而言之他不是人,他的脸已经全然干了,似乎只剩一层皮还挂在脸上,他的眼眶之中也没有眼睛,是黑黑的两个洞。
让我震惊的是,这个死去的男人。
他穿着军装。
是很老式的军装。
但这并不妨碍他穿得十分的……得体。
这干尸身材十分高大,身前身材必然是十分的好。因为就是现如今这幅相貌,假如不看脸的话,也可以算得上是赏心悦目了。
我看着他衣服的样式,脑子里在飞快的转着。
那是哪一年的军服?
我小时候的?还是七八十年代的?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但我可以明显的看得到,他肩膀上的军衔和胸口挂着累累军功章。
这一看我再度吃惊。
这男人生前,不知道是多大的将领,多高的军衔。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我正想着,“军人”站住了脚。
他的手抬了起来。
我看到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杆枪,一杆带刺刀的枪。
他把枪对准了我,然后开口,喊了一声:“杀!”
这近距离的一声喝,简直是重低音炮加持的效果,震荡得整个山谷都晃动了起来。
澎湃磅礴的杀气,海啸般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掀翻在地。
“军人”冲向了我,手里的刺刀带着森森的杀机,朝我刺过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白骨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就会四散惊逃。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阴魂。
这才是可怕的鬼煞之气。
我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仅仅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慑人的气势,已经让我浑身无力。
就在我坐以待毙的时候,一道白光突然飞到了我和他之间,唰的一声,替我挡开了那柄刺刀。
紧接着,一个清脆而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回响在深谷之中:“美人儿啊,你还真是弱不禁风呢,呵呵,幸而本大仙及时赶来,免了你一死。”
这话语落地,一个白色的身影也落在了我的面前。
我瞪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人儿。
虽然他叫着我美人儿,但我觉得我叫他美人儿更合适一些。
因为,他实在是美啊美啊美啊……美得让我词穷。
大概把一亿兆的美字堆在他身上,才能形容他所带给我的惊艳。
不过,这不是他第一次惊艳到我了。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是的,早在几个月前,我就在从前的小套一里见过他了。
那一晚,是汪涟冰的生日,他跳了湖,追求了我,而我拒绝了他。回到小套一,燕少不在,就是这个美人儿,在似梦非梦中,来到了我的身边。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并没有一丁点的差别。
他穿着一袭白衣,像是从古典的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青黛色的发,如瀑布般垂在后背,轻佻却带着魅惑的眼,微微上扬。他的皮肤吹弹可破,白皙如瓷,尖尖的脸颊好似这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雌雄莫辩,这依然是我对他最直观的印象。
美人儿对我微微笑,简直就要把我迷得个七荤八素了。
他说:“美人儿,我们来做个交易可好?你把你身上那块木头给我,我便救你出去如何?”
我心想他果然是冲着阴槐木来的。
想当初,他就是直接伸手去摸我的乌木坠子。
结果那时候燕少还和乌木是一体的,直接气焰大盛把他给赶走了。
如今他又来,依然是为了阴槐木。
我捏住了心口的坠子,摇头道:“不行,这木头有主人了,不可以给你。”
牙牙现在已经和这块阴槐木一体了,把它送给美人儿,岂不是就把牙牙也送出去了?
美人儿一听我这般说,立马就不悦了。
他微微颦眉:“难不成你的命,还抵不过这小小的一块木头?”
他这话刚刚问完,身后的“军人”就再度举起刺刀,朝他刺了过来。
美人儿急忙回袖,扫过了这一攻击,但也被那杀气击退了两步。
那军人被美人儿挥到了半空中,身子竟然灵活地转了个圈,双脚落地,举枪对准了美人儿:“杀!”
他似乎只会喊这一个字。
但这个字的力量不容小窥。
我肉眼所及,那枪管之中突然射出了子弹。
是带着一股阴寒之气的一连串子弹,顿时朝着美人儿飞过来。
美人儿长袖善舞,兜住子弹,却也连退了几步。
他急对我回头:“你快答应我的交易,我好速速带你离开。这阴魂生前本就是一员猛将,在这万魂坑中炼了几十年,非常人能敌。你若是与我交易,我非但救你出去,还告诉你他和你的渊源。”
我一听,这“军人”与我居然还有渊源?忙有了精神,问美人儿道:“那可以用其他的东西做交易吗?这阴槐木真的对我很重要,不能随便给啊。”
美人儿一边挡住军人的攻击,一边着急地对我喊道:“你那千年阴槐木对我也有重要作用,我非要不可。美人儿你若是不答应,我立马就撤,不再管你死活。”
我也急,忙和他讲价还价:“我家里还有些好东西,是一位大法师炼的法器,你看得上什么尽管拿就是了,行不行?”
美人儿怒道:“我真是和一块木头说话,你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莫非还是什么麒麟骨龙马鳞,或是貔貅目?你休要废话,快说你给不给我那块木头!”
我咦了一声,回答他道:“麒麟骨是没有的。不过龙马鳞和貔貅目倒真是有。貔貅目不能给你,龙马鳞的话,倒是可以谈谈。”
美人儿一怔,回头来看了我一眼。
那军人顷刻找到了他的破绽,枪托砸在了美人儿的肩膀上。
美人儿顿时哀嚎了一声,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滚了两圈。
然而此时,他却也一挥袖,一片黄色的烟雾立即撒向了军人。那军人本是要端枪刺向美人儿的,被这黄烟一撒,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冲刺的姿势,动也不动了。
军人虽然被定住了。
可美人儿似乎也不好受,他表现得十分痛苦,全身蜷成了一团,瑟瑟发抖,抖得周身烟雾弥漫。
待到烟雾散尽,他方才舒缓了过来,转过头来看我,说道:“美人儿,我这次可是散了修为,才帮你定住了这家伙。说好的龙马鳞,你可不能食言。”
我看着趴在地上的美人儿,嘴已经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鸵鸟蛋。
我指着地上那雪白雪白、毛茸茸的一团,结结巴巴地喊道:“杂杂、杂、杂种!”
地上那毛发蓬松的一团汪,不是我家的萨摩耶杂种,又是谁?
可是杂种看着我,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何种形态,它那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看着我,里面确实有着和从前不同的神采。
它张嘴,竟然是方才那美人儿的声音:“我好心救你,你却叫我杂种?美人儿,本大仙不要你叫得多动听,但你可得知道,我乃是修炼千年的玉面狐狸一只,你若是愿意,叫我一声狐狸哥哥也可以。”
我已经要崩坏了。
我养了那么久的杂种,从一条没人要的癞皮狗,养到一条毛发厚重的萨摩耶,傻不拉几的单身汪一只,有一天居然开口说话了!
说话也就算了,还自称自己是什么玉面狐狸。
我真想自扇三十个耳光,让自己从这个不切实际的梦里醒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