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恨不得此刻就能将陈昊大卸八块。
可她却没有,只是闭上双眼,狠狠地俯冲,试图撞进自己的身体。
但,那就像是一道天堑,无论如何,总有一股力量阻隔着,进不得一分,前不了一步,就连靠近都不能。
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送入房间,一点一点地被各种管道圈起,然后,连着的机器开始不断地解读她身体的每一处机能。
所有人都在看着屏幕上的数据。
只有她,落在空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有人在摇头,有人在指着她的心电图,还有人对着她大脑的构造在说着什么。
她毫无感觉。任何声音都听不进去。
只有一种愤恨到刻骨的伤痛几乎要歇斯底里地喷薄而出。
她还没有查清楚陈昊说她到底还是不了解指的是什么!
她还没有踩着萧然的自尊让他从此跌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她甚至到现在连到外公墓碑前上一炷香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就让她死?
不!
决不!
就算是死后永堕十八层地狱,她也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地机会!
又一次冲向身体,只是,这一次,那一团阻隔竟是厚重得还未近身,她就已经被弹开。
站的近的护士总觉得自己的衣袍被风吹起来了一下。
转头看去,整间屋子根本连扇窗户都没有,门,早就紧紧地闭死了。
心,漏跳一拍,只觉得,整个房间都阴森蹊跷起来。
云溪却是慢慢地沉下眸子,停住了冲向身体的动作。
静静地,她看着那具身体里慢慢走出来的另一具灵魂,冷然一笑。
原来,这才是她进不去身体的真正原因。
那具同样透明的灵魂亦在静静地回视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的每一寸都印在眼底,可那眼神又那么飘忽,似乎根本就集中不了注意力。
"你就是占用我身体的那个人?"她说话的方式十分吃力。好像没说一个字出来,都要考虑很久。
云溪慢慢地靠近她,碰了碰她的脸颊,那里苍白一片,一点温度也没有,想来自己眼下也是如此。
原来,这就是灵魂出窍吗?
"是。你掉到泳池后,我就一直用着你的身体。"
"妈妈和爸爸还好吗?"她的眼神慢慢地迷糊起来,似乎感觉不到云溪的触摸,对于一个占着她身体快有小半年的孤魂,她的态度几乎算得上是真正的名媛。
"都好。"和这个真正十八岁的少女比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苍老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摸摸她的发,轻轻道:"他们都好,你不用担心。"无论是张翠还是冷国翼爱着的都是这个无双宝贝吧。即便她曾经再娇纵,即便她以前多仗势欺人,眼前的这个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那个。
"姐姐很喜欢他们吧。"倚在她怀里的"冷云溪"抬头,对着她轻轻一笑,眼神却越来越迷茫,"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妈妈和爸爸那么高兴了。上次爸爸和你下完棋,妈妈哭得好伤心。"
她抚摸着怀里孩子的手指僵在半空,慢慢地,垂下头,静静地看着她,"你一直也住在这个身体里?"
"恩,只能窝在一个小角看东西,有时候也能听到点声响。"她瑟缩地将自己又缩了缩,似乎想起那么长时间里,自己一直都不能指挥自己的身体,反倒像是个外人一样,看着别人的灵魂占用着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学校,甚至,连最疼爱她的爷爷,都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冷着眼,嗤笑一声,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孩子僵硬的背部,静静地转头,看向那群医生护士。
是了,在古玉店的时候,她也曾经出现过今天这样的晕眩,当时店主和Grantham把她扶到椅子上休息,她还以为是落水后的后遗症,原来,是因为她并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真当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重来一遍?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具毫无知觉的身体。她只觉得,所有的希望在面前支离破碎。
一切都结束了。
不是吗?
终究,占着别人的要还回去。
她到底不过是个野鬼。
也只是这样罢了...
"你不用担心。"怀里的人头突然一动,有些呆滞的眼神略微带出一分灵动。"冷云溪"仰头看着她,慢慢地扯开嘴边的一朵笑:"我不是要和你来争什么的。只是想在离开前见见你。"
她们两个灵魂同时栖息在一具身体里,日夜一起,可是,她却没有见过这个大她十岁的女人真正的样子。
很多时候,她窝在边角处,一遍一遍地想象着这个带给周围所有人惊异、畏惧、欣喜、惊艳的女人到底拥有着怎样的灵魂。可是,无论如何,和自己那张如妖精样的脸结合在一起,她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如今...
十八岁的少女静静地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笑道:"好好对我爸妈和爷爷。"
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刚刚还围在身上的一大团各种管子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人取了下来。
云溪随着被推着的病床渐渐离开那漆黑的房间。
医院走廊上的灯光明晃晃得照得她眼底一白。
低头再看时,浑身一僵,怔怔地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女孩,所有的声音都被卡在了喉咙。
"拖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放不下了。以后,你大概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也在看不到爸爸妈妈和爷爷他们了..."透明的液体划过她的眼角,她睁着偌大的双眼,逼着自己微微一笑,"姐姐,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惨白的面色已经透出死气,望着撑着最后一口气,直直地看着她的孩子,她轻声叹息,慢慢伸出手心,轻柔地盖在她眼角的泪水处:"我叫笪筱夏..."
空气中,慢慢地有什么东西开始消散。
那透明得死白的影子渐渐从她手底消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