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灯,两人尴尬对视,沈絮看了一眼他缠着纱布的手才想起自己晚上在他卧室的疯狂举动。
“对不起……”她还是会心疼他。
毕沈岸先是一愣,继而想到她是在为烫伤他的手道歉,于是摇头:“没什么大碍,是刘伯太紧张,所以包成这样。”
随后两人又不说话,深夜的房间安静得渗人。
毕沈岸看了一眼沈絮空洞幽然的眼睛,心有愧疚,但是许多话现在不便问也不便讲,她情绪极度不稳,状态也不好,所以还是等她身体恢复之后再说吧。
于是毕沈岸只淡淡解释:“罗医生说你突然晕倒是因为低血糖,饿不饿,我叫刘伯熬了粥,我去给你热一热!”
“不用,我不想吃。”
“还是吃一点吧,都饿到晕倒了,我去热几分钟就好。”毕沈岸笑着要去热粥,沈絮却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冷冷说:“都说了我不饿,也不想吃,你觉得我有胃口吗?”
情绪来得太快,吼完沈絮就有些后悔了,可毕沈岸竟然没恼,不仅没恼,还笑着哄:“我知道你没胃口,但是罗医生说你太瘦了,低血糖不是小事!”
“你这是在关心我?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沈絮现在完全受不了毕沈岸的关心和温情,以前她觉得他笑一下便是天堂,那样温柔的笑容如沐春光,可经历这么多殇,他的温言良语对她而言已经成为一根刺。
这男人怎可如此,像是有两张脸,疼你时候疼到骨子里,伤你的时候又毫不留情。
毕沈岸理解她的心情,不再劝,由着她去。
“好,你不吃就算了,好好休息吧,我出去。”毕沈岸站起来往外走,沈絮又不死心地将他喊住:“我不会放弃,不管是院子还是阿辰!”
毕沈岸垂着头顿了顿,没有回答,只说:“睡吧,有事明天再说。”遂替她关了灯,房间瞬时陷入暗沉。
可是没有明天!他想给的明天没有来,很多事情就在那一夜变了样子。
毕沈岸在三楼的房间考虑一些事情,却突然接到ALEX的电话:“毕总,出事了,白沥辰那边出事了,刚才医院打来电话,说白沥辰自己拔了呼吸机,现在正在抢救室抢救。”
“他怎么会自己拔了呼吸机,他四肢已经无法动了,怎么可能自己拔呼吸机?还有陪护呢,陪护没看着他?”
“我也不清楚,就是陪护打我电话,都吓坏了,所以电话里讲得不清不楚,我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ALEX的口气焦虑急迫,愣了几秒又说:“毕总您身体不舒服,所以暂时别去医院了,我去了解下情况再给您打电话汇报。”
毕沈岸愣了几秒,只“嗯”了一声,挂机。
三楼的房间没有开灯,毕沈岸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远处天际的星辰。
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沈絮,如果不说,万一白沥辰有事,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如果说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怎么能衬得住。
刚才罗医生临走前刻意把毕沈岸叫到了一边:“这丫头我瞧过了,照理有些话我作为医生不方便说,但是我给你看了这么多年病,已经把你当家人,所以我警告你一句,别再让这丫头受什么刺激,先前她做人。流手术没有养好,又是发烧又是淋雨,现在瘦得不成样子,你自己看看吧,再这么折腾下去,估计会出问题……”
所以鉴于罗医生的话,毕沈岸还是没有跟沈絮说,他自己拿了大衣和车钥匙开门出去。
之前把白沥辰接过来之后,直接就被ALEX安排进一家私立骨科诊所,诊所的老板是罗医生的得意门生。
虽然诊所规模不大,但设施齐全,收的病人都是云凌有身份的人,不是退休干部就是名人。权贵,所以诊所的私密性也极好。
从茵湖公馆开到诊所大约四十分钟,毕沈岸那晚腿疼得很厉害,所以路上车速开得极慢,快到医院的时候ALEX已经第二个电话打进来。
“医生还在里面抢救,但是我感觉情况不妙,陪护说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从床上滚到了地下,呼吸机已经断了,整个人就倒趴在地上……”
毕沈岸握着方向盘,手捏得发疼,路上行人已经极少,显得一盏盏往后甩的路灯苍白又刺眼。
其实白沥辰从崇明医院转过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很糟糕,语言功能基本丧失,舌肌无力,只能简单地发出几个单音节,全身上下除了右手的中指还能动,四肢已经全部僵直萎缩……
医生说他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就算用药物和呼吸机勉强维持,也不过是徒增几天寿命。
毕沈岸知道白沥辰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对他本人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此痛苦倒不如早点结束生命,可是沈絮怎么办?
虽然毕沈岸极其不情愿白沥辰在沈絮心中的地位,但是这是实话,他必须面对。
车子拐进一条梧桐小道,毕沈岸忍着膝盖的疼痛踩紧油门:“ALEX你先在抢救室门口守着,我就快要到了,等我到了再说……”
那日沈絮睡得很沉,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太虚,只是梦魇不断,全是白沥辰和那间院子,小时候一起在桂花树下做作业,一起在桂花树下玩跳房子。
院子里的小朋友玩过家家,沈絮永远是当白沥辰的新娘。
当然,也有段岁月白沥辰是不愿搭理沈絮的,记得大约是16岁左右的样子,沈絮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白沥辰也刚刚结束变声期,院子里的邻居街坊就会在背后嚼舌根。
“小絮和老白家儿子成天在一起呢,老白,你看着点,回头别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真要出事老白就收了这媳妇!”
奶奶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提醒沈絮,男女有别,让她别老是跟白沥辰厮混在一起,那是对爱情懵懵懂懂的岁月,直到有次沈絮从白沥辰自行车后座上跳下去,她一时没站稳,他便从后面圈住她扶了一把。
电光火石,白沥辰的手臂触到她胸前那团柔软,从此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刻意躲着沈絮。
“你躲我干什么?”
“我没有躲你!”
“你就躲了,放学不是先溜走就是跑去操场上跟别人打篮球,害我每天走路回家。”
“多走路挺好,你们女孩子不是在意身材么!多走路可以减肥!”
“我身材好着呢,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不信你捏捏……”沈絮小时候一直跟男孩子厮混,所以到16岁的年纪还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还真撩起T恤让白沥辰捏她的腰,结果他跑得影子都找不到。
“阿辰,你别跑啊,喂……你跑什么跑!白痴啊!”
沈絮在身后喊,追过桂花树,追过院门,追过双桂巷尽头的老树墩。
少年不知愁,飞花逐水流,光阴如箭月如勾,转眼到尽头……
沈絮第二天醒得很晚,那一夜梦里徜徉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睁开眼日头已经挂在窗梢上。
下楼,毕沈岸已经坐在客厅,似乎在吃药,手里端着一杯水,她猛然才想起他还病着,昨天自己闹了半宿,他在床边陪着,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你是不是感冒还没好?”她走过去,觉得多少还是得寒暄一声。
他倒回得很自然:“退烧药,温度有些高,吃颗药可以降得快一些。”
“哦。”沈絮低头,看着脚趾间,毕沈岸却将被子放到桌上,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坐到这里,我有话对你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