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毕沈岸就站在地下展厅的中央,抬头便是沈诩的照片。
而电话那头,ALEX还在小心翼翼地问:“毕总,那个沈絮……您看……?”
他微收一口气,将脸别过去,答:“我知道了,把107号业主的资料发给我!”
所以这就是命运!
傅毅绞尽脑汁为毕沈岸和沈絮设置相遇的场景,可是命运如此不动声色的狡猾,轻轻一勾,用一栋院子在他们之间划上扯不断的联系。
画展举办很顺利,宾客散去,沈絮帮忙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忙完已经有些晚。
她的包还放在地下室的画室,所以她临走前去取,刚走进走廊就见尽头那端蜷缩着一个身影。
沈絮走过去,轻声唤:“对不起先生,我们画展时间已经结束了,地下室就快要关门,麻烦您……”
话未完,毕沈岸抬头,看到眼前熟悉的这张脸,长发披肩,墨绿色的长裙,晶亮的眼眸像夜空的星。
“诩诩……”右腿疼得渐渐失去意识,所以毕沈岸含糊地喊了一声。
沈絮没有听清,但她认识这个男人。
“是你?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地下室?”她微微躬下身,却见毕沈岸额头全是冷汗,一只手掌紧紧捏住膝盖,满脸的痛苦神情,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的腿,怎么了?”
毕沈岸恢复几分意识,逼迫自己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声音沉哑地回答:“没事,你先扶我起来,出去……”
沈絮没再问,吃力地扶着毕沈岸往一楼走。
再次肌肤相贴的亲近,沈絮身上依旧沾着淡淡的松节油气息。
毕沈岸右腿的疼痛愈发剧烈,但这些都不足以抵挡内心焦灼的痛苦。
又是十一月八号!
六年前的这一天,沈诩在她怀里咽气,从此每年的十一月八号都成了他的受难日。
而六年后的今日,他却无辜就看到这么一张与沈诩相似的脸,虽然明知道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是毕沈岸情难自抑。
有些感情,二十多年日夜累积起来的熟悉和亲近,单单一张面孔,就能唤起他所有沉睡的记忆。
两人已经走到一楼大厅的出口处,门口的保安见毕沈岸走出来,赶紧上前为他打起伞。
毕沈岸将伞接过来自己拿在手里,问身旁的沈絮:“你会不会开车?”
沈絮摇头,她哪里会开车啊。
“那算了,你先扶我去车里!”毕沈岸很不客气地指使,沈絮听话,一路扶着他去停车场。
其实沈絮的脚伤也未好,所以扶着毕沈岸高大的身躯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把他扶到车上,沈絮站在车外,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腿疼得这么厉害。”
毕沈岸靠着皮椅,不说话,只摇头。
沈絮有些无趣,觉得眼前这男人琢磨不透,像是看似平静,实则浓烈的酒。
外面还下着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便用手挡着自己的额头,打招呼:“既然你不去医院,我就先走了,不然又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毕沈岸依旧不回答,连眼睛都闭起来。
沈絮吐了吐舌头,这男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遂也不再说,转身就往马路走。
毕沈岸转头,看着她墨绿色的身影走入雨里,受伤的那只脚用脚尖着地,所以整个人一瘸一拐,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中。
这丫头,怎么下这么大雨都不打伞!
毕沈岸无奈摇摇头,心里空涩得阴郁。
可是很快,那道墨绿色的身影却又突然回头,兴匆匆地往回跑。
跑到车前,敲着毕沈岸的车窗,气喘吁吁地道:“对不起,我想起来了,还欠你上次打车的钱呢。把发票给我,我把钱还你……”
毕沈岸终于转头,死死盯住沈絮的脸,心口有根弦越崩越紧。
沈絮不明白他的意思,又催:“发票呢?给我。”
他却答非所问,苦涩笑,用沉哑的声音讲:“沈絮,能不能上车,陪我坐一会儿……”
所以命运是一道咒语,轮回辗转,谁都逃不掉!
傅毅其实不用花这么多心思去筹谋,只需要沈絮这张脸,摆在毕沈岸面前,他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
车里开了暖气,沈絮又淋了雨,所以她一上车就打了一个寒颤。
毕沈岸突然就有些恼,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
“披上,会感冒!”略带命令的口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絮却没有接外套,因为她思维清醒,知道身旁这男人只是她的同事。
“不用了,我底子好,没这么容易生病。”她故作轻松的笑,其实心里已经紧张到不行。
这男人表面温雅,但不知为何,沈絮觉得跟他在一起,总有种无形的压力。
毕沈岸见她不接外套,索性自己倾身过去,将那件外套披到她肩上,顺手将衣领拢了拢,声调柔和地说:“披好,这种天气穿裙子,不合适!”
“额……”
突如其来的亲昵,如前几日他那突如其来的搂抱。
沈絮有一瞬间的沉迷,继而耳根发烫,意识全部乱了套。
毕沈岸却又想到沈诩,沈诩也喜欢穿裙子,一年四季的长裙,不管天气。
所以毕沈岸最初对沈絮的动心,全部始于对诩诩的怀念和奠祭。
车里恢复安静,气氛有些压抑。
沈絮尝试着找话题:“因为想还钱给你,所以这几天我问了画廊好多同事,但是貌似都不认识你。”
“我不常来画廊,所以很多人不认识。”
“那你也是兼职?”
“额……”毕沈岸突然不接话,转了话题:“刚才看你走路有些偏坡,是不是脚伤还没有好。”
“额……”沈絮没词,因为她的智商有些跟不上毕沈岸的节奏。
他却不介意,继续问:“这么久了,伤还没有好?是不是没有去医院换药?”这口气,不像同事,倒有些像因为关心而温怒的亲近之人。
沈絮皱了皱眉,准备扯谎绕开话题,可毕沈岸却已经躬身过来,直接拉过她的脚替她脱掉鞋子。
天……他想怎样!
沈絮咽着气,急躁地将脚往后缩,但脚踝被他握得更紧,最后袜子被他扯掉,整个光裸的脚便露了出来。
她屏住呼吸,不敢再动,只能用牙齿死死咬住嘴唇。
毕沈岸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越距,低头查看她脚底的伤,纱布已经揭掉,只用创可贴敷衍地盖住伤口。
果然是没有去换药!
“伤口这么深,刚才下雨也不打伞,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是不是走路还很疼,刚才扶我过来,为什么不说?”
“老是让我操心,一点都不听话,诩诩……”毕沈岸顿住,舌尖都在打颤,抬头对上沈絮探究的眼神,心口像有团火焰瞬时熄灭。
记忆如沼泽,他踩上去便能立刻沉沦。
但是对上面前这双眼睛,他才清醒,清醒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诩诩。
毕沈岸咬了咬牙根,眼底浮起不易察觉的苦涩,很快松开沈絮的脚,身体往后倒,闭上眼睛沉沉的呼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