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莹浑身都不能动弹,像被石膏重重的涂满了全身,僵硬难受得简直要窒息。可另一阵又虚弱疲软到极致,溺浮的感觉仿佛像置身云端,身不由己。
感觉像穿了一身极其不称身的衣裳,别扭且纠结。
眼皮也睁不开。
不过,却听得见别人的声音。
“怎么样?……还没醒……”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朱一莹涣散的意志收拢了一些,朦朦胧胧的听见大约是护士小姐无奈的回答,“……身子太虚弱,长期的营养不良……”
“我呸!”
用尽力气听到的竟是这种没水平的话,朱一莹恨不得大骂庸医,可那股子心劲也被破坏,没了意思,神经一弱,就又黑了过去。
黑色的梦中什么都没有。
感觉就是一瞬间的,朱一莹猛地醒了过来。
真有大梦初醒般的恍惚,实在的感觉,慢慢的感觉到喉咙里的呼吸。
记起来了,自己出了车祸。
忽然听见有什么仪器“嘀嘀嘀”地响了起来,很快自己身边就围起不少的人。烦得厉害,婴宁着哼了几声表示极大的不耐烦,谁想那些声音又渐渐变得虚离不清,耳鸣的声音开始占了上风,而跟前的人,就有些远了。
再一次醒来时候,朱一莹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一大半,思维基本正常,辗转着睁开眼,复又合上。乐此不疲。
还好,还活着。
只是才遭大病,毕竟还是弱了一些,很快就累了。
朱一莹沉沉昏昏的半睡半醒,间或听见有人进屋,喂自己一些不知味道的流食,拨开嘴巴喂水。又过了好久,仍旧进流食喝水之类。
——睁开眼——能动脖子以上的器官——能看清楚来人,听明白说话——能动手臂了。身体的恢复从极度混乱的昏迷,开始变快,像新鞋适应了脚板,上道了。
朱一莹清晰的感觉着自己的身体,不禁发出甜甜的笑,没有瘫痪,没有截肢,没有被撞傻——
门忽然被推开,朱一莹闪着炯炯双目含着笑意看了过去,是个陌生人。
周劲推开门进来的一瞬间,同床上的那一双黑亮亮目光相撞,猛不丁心里被搅动了一下,可很快那女人的眼睛又挪开向其他地方——周劲竟有一些失落。
晏辛辛的眼睛什么时候有过这般绚烂的神采?!
房间被重重的帘子遮挡,带着幽暗的气息,很沉静,却仍旧挡不住那一双粲目。几乎一眼,就能从那里看到灵目主人盈动的心。
周劲略微顿了顿,再看向晏辛辛的时候,她已经褪去笑靥,清清冷冷的模样。挑了挑眉,还是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看周围的花篮果篮,目光扫向晏辛辛爱理不理的表情,也有些不耐烦,道,“不说些什么?”
朱一莹远远看清是个陌生男子,看着不是医生装扮,自顾自的坐到自己跟前,臭着脸,心中冷哼,我被你撞成这样,说话还敢这么大牌!
“跪下哭!”朱一莹很想这么说来着。忍住了。
睥睨着那个男子,朱一莹冷着脸,是该同这个没道德感的人好好谈一谈。目光凛然,可一张口,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了一般,竟是发出“嘎嘎哑哑”的糯哑声音!
虽说女人的声音软软的总不会差到哪里,且嗓子里隐隐含着那种幽幽的绵软,也多少掩盖住粗嘎的挣扎声。
——可,自己的眼神如此犀利,神情如此坦荡正义,结果却偏偏配合了这么一种怪扎难忍的调调,实在是难堪极了。
朱一莹心中一躁,不禁脸儿憋得红,剧烈的咳嗽起来。
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嗓子里的震动,变了味道。
周劲见她这狼狈的样子,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趣。站起身,往窗边走去,拉开厚厚帘子,外面的光一下子射进来,豁然敞亮。拍拍手上的灰尘。
朱一莹才看清楚那个陌生男子,好年轻。皮相倒是不错。
随即撇撇嘴,将房间扫了一周,很大,很奢华的风格,皱起了眉头,江州市哪一家医院还有这么高级的病房?莫非是私家医院不成。
周劲看见她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没去医院。”
朱一莹嘴巴不由得张了张,“嘎嘎”了两声,无奈放弃,眼睛却狠狠地盯着那个男子。一副“你这个凶手”的视恶如仇的模样。
周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也没怎么细想,不过是女孩无聊的把戏,于是道,“我要出差几天,你好好待着。”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张什么卡,随手扔到床边晏辛辛能够得着的地方,随意道,“下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警告……还是威胁?
朱一莹阴鸷的盯着那张卡,缓缓抬起头,张了张嘴,对了个“滚”的口型,直勾勾盯着那人。厌恶的目光。
周劲明显一愣,随即眉头拧起,沉下脸来,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朱一莹将嫌弃的目光收回,不觉看向那张丰花银行的钻卡。沉静下来一想,就算是赔钱吧,也不是这种态度呀。
越想越沉默,渐渐产生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怎么这场景,不像是肇事者待着赔罪的态度请求原谅那种,倒像是,打发要饭的一般。
还真是不要脸的人。
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抖了抖手臂,将床单上的那张卡抖到地上,才舒服了一些。睡也睡不着,那个男子说的话反复环亘在脑海里,怎么也驱散不开,愤愤地想着,什么叫做“下次就没这么幸运”!
忽然目光扫到还有些僵硬不便利的手臂上——
强烈的日光使房间透亮起来,于是那个白皙柔嫩的小手臂清晰的出现在朱一莹的眼睛底下。
瘦小的臂,手背上却嘟嘟起婴儿般肉肉的感觉。指甲盖圆圆小小,泛着病人才有的苍白色。浑着白嫩的没有一颗痣,甚至连汗毛都细小的不可辨……虽瘦,却有一种润润软软的视觉感……
朱一莹胸口开始起伏,大力喘息,惊惧地僵硬在那里,才有了的一丝直觉集中在神经那一点,弓弦紧张到极致,浑身瞬间渗出凉脊冷汗。
只觉“嗡”地,脑子被抽走,灵魂出窍。
妖精!
……
那不是她的手!